玛丽对房间另一头的亨利笑着，开始朝他的方向走去，但是还没等走到他身边，弗洛尔跑到了她面前。
“希望我没有冒犯你的丈夫，”她说，“他非常突然地离开我，现在好像是一下子就冲出了房间。”
“今天他日子不好过。”玛丽说，被弗洛尔的唇膏迷住了，唇膏重新涂过了，基本上是按照先前唇膏的轮廓，但也涂在了门牙上。
“他是否精神有问题？”弗洛尔说，“我这么问，是因为——天知道！——我自己也有点，所以很擅长发现谁的脑瓜子螺丝松了。”
“你现在看上去没事了。”玛丽说，风度很好地撒着谎。
“好玩，你居然会这样说，”弗洛尔说，“因为今天早上我还在想：‘你感觉这么好还要吃药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感觉非常非常好，你看。”
玛丽本能地退缩了一下。“哦，那好。”她说。
“我觉得我今天会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弗洛尔继续说着，“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完全发挥潜力——我觉得无所不能——好像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似的。”
“在这个派对上大家最怕的就是这个了，”玛丽说，轻松地笑了笑，“如果你想到的是埃莉诺的话，请务必先问问帕特里克。”
“哦，我好想再见到埃莉诺。”弗洛尔说，好像赞成玛丽提出的复活人选，准备着手采取必要的行动了。
“请原谅，”玛丽说，“我要走了，去跟帕特里克的表兄谈一谈。他从美国赶来的，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要来。”
“我也好想去美国，”弗洛尔说，“实际上，我今天下午晚点时候可能会飞过去。”
“坐飞机？”玛丽问。
“是的，当然……噢！”弗洛尔打住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伸出手，头往前冲，左右摇晃着，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响亮，玛丽感到房间里所有人都在朝这个方向看。”
她伸出手去，触摸到弗洛尔伸出的手臂，对她笑着表示很高兴同她在一起说笑话，却又坚定地转身去找亨利，他独自站在房间角落里。
“那女人的笑声有点凶狠。”亨利说。
“她浑身上下都有点凶狠劲头，我担心的正是这个，”玛丽说，“我觉得在我们大家回家前她可能会疯狂大发作一场。”
“她是谁？看上去有点异国情调。”
玛丽注意到亨利的睫毛在半透明的眼睛映衬下非常清晰。
“我们大家从前都没见过她。她就这么出乎意料之外地来了。”
“就像我一样。”亨利说，表示出平等待人的彬彬有礼。
“但是我们知道你是谁，都很高兴见到你，”玛丽说，“尤其是并没有很多人来。埃莉诺同大家失去了联系；她的社交生活不成样子了。她这里那里有点朋友，大家都认为她有更要紧的核心圈子，但实际上中间什么都没有。最后两年，我是唯一去探望她的人。”
“帕特里克呢？”
“不，他没有去。她看见他就非常不高兴，有什么话她好想说，但又说不出来。我不光指她最后两年不能说话发声，我的意思是她从来无法把她想告诉他的话说出口，即使她是世界上最能说会道的人，因为她不知道究竟想说什么，但是她生病时，能感到压力。”
“真是可怕，”亨利说，“我们大家怕的就是这个。”
“这就是为何当我们还可以自愿自主时，必须放下防护，”玛丽说，“否则最后防护会被摧毁，我们会被无名的恐惧淹没。”
“可怜的埃莉诺，真为她感到遗憾。”亨利说。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在这种时候英国人通常会说，‘嗯，这是一个叫人高兴的话题’，来掩盖严肃了一回的尴尬。”玛丽说。
“让我们还是悲伤吧。”亨利说，善意地笑了笑。
“我真的高兴你来了，”她说，“你对埃莉诺的爱如此纯粹，不像其他人。”
“卷心菜”，南希说，抓住亨利的手臂，带着夸张的急切，好似沉船上的乘客发现自己不是家里唯一活下来的人，“谢天谢地！让我摆脱那个穿绿衣服的可怕女人！真不相信我姐姐竟然会认识她——还是在社交场面上。我的意思是，这真是最不寻常的聚会了，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琼森家的场合。我想起妈妈的葬礼，或者伊迪丝姨妈的葬礼。八百个人来参加妈妈的葬礼，法国政府内阁的一半人，阿迦汗，温莎家族；所有人都来了。”
“埃莉诺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亨利说。
“更像是羊肠小道。”南希说，翻了翻眼睛。
“我本人根本不在乎谁会来参加我的葬礼。”亨利说。
“那是因为你知道会挤满参议员和魅力人士，还有哭泣的女人！”南希说，“葬礼的问题在于总是出乎意料。所以才会有追悼仪式，当然，这两个不是一回事。葬礼总是有那么点戏剧性，尽管我怕看见那些敞开的棺材。你还记得弗拉德舅舅吗？我现在还会做噩梦，看见他穿着金色白色相间的制服干枯地躺在那里。噢，上帝，那些车辆，”南希大声说道，“那个绿妖精又在盯着我看！”
弗洛尔的目光扫过房间，看是否还有谁没有受益于她的谈话，心头有一种无可抵挡的愉悦和力量感。她能够理解房间里所有的暗流涌动；她只需要看某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的灵魂深处。多亏帕特里克·梅尔罗斯，他在问那个女招待要电话号码，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弗洛尔才能给自己调一杯酒，满满一杯金酒，只掺了那么一点汤力水，而不是反过来。有什么关系？光有酒并不能减损她光灿灿的意识。她从沾满唇膏的酒杯里大喝了一口之后，朝尼古拉斯·普拉特走去，打定主意要帮助他理解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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