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嗨。”他说。
她几乎没朝他看，眼睛盯着朱莉娅。
“抱歉您不能在这儿抽烟。”她说。
“噢，亲爱的，”朱莉娅说，抽了一口烟，“我不知道。好奇怪，因为这是在外面。”
“嗯，实际上这还是俱乐部的一部分，俱乐部里哪儿都不能抽烟。”
“我理解，”朱莉娅说，继续抽着，“嗯，那我还是灭了它吧。”那支烟快到尽头了，她又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把烟扔在露台上，用脚踩了踩，进门去了。
帕特里克等着女招待心照不宣地感到好笑地朝他看，但是她回到自己在长桌后面的位置上去了，并没有朝他看一眼。
女招待没用，朱莉娅没用，埃莉诺没用，甚至玛丽到了最后也没用，没法阻止他独自回到他的小房间，心绪无法排解。
不是这些女人的错；是他自己无所不能的自欺欺人的想法：竟然以为她们会在那儿为他所用。下次再有哪个无用的婊子辜负他，他一定要记住。帕特里克又大笑了一声，他觉得自己有点疯了。卡萨诺瓦，厌女者；卡萨诺瓦，饥饿的婴孩。浮夸的烂透了的内核不合时宜。他观看着一层自我厌恶的谦卑面纱停留在他与女人关系的这个题目上，试图阻碍他深入一点。自我厌恶是比较容易的出路，他必须剪断它，让自己无法解脱。他期待那个词严苛的要求，就好像去过安慰的干涸绿洲之后来一杯清凉的酒。无法解脱，回到自己的小居室去，他几乎等不及了。
露台上冷起来了，帕特里克想要进去，但犹豫着不想加入凯特尔和玛丽，她们正好站在落地窗那儿。
“我看你同托马斯还黏在一起。”凯特尔说，羡慕地看着外孙舒服地搂着妈妈的脖子。
“没人能指望像你那样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孩子。”玛丽叹口气。
“你什么意思？我们总是……沟通的。”
“沟通！还记得你打电话到学校告诉我爸爸死了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吗？”
“好可怕，我猜。”
“我苦恼得说不出话来，结果你告诉我高兴一点。居然说高兴一点！你从来不了解我，现在也不了解。”
玛丽气哼哼地走到房间另一头去了。这种怨恨会产生不可避免的结果，凯特尔对此的表现却是震惊和茫然。帕特里克在露台上逗留着等她走开，但是却看见安妮特上前来同她攀谈。
“嗨，亲爱的，”安妮特说，“你好吗？”
“嗯，刚被我女儿把脑袋咬掉了，所以这会儿还处于休克状态。”
“母亲同子女们，”安妮特表示理解，“或许我们该就这个充满活力的话题办个学习班，吸引你回到基金会来。”
“关于母亲和子女的学习班会让我躲得远远的，”凯特尔说，“并非我需要有人鼓励躲远点；我觉得我已经同异教邪说没关系了。”
“祝福你，”安妮特说，“我不会觉得没有关系，直到同地球上所有人心中的无条件之爱的源泉全部发生联系。”
“嗯，我的目光更短浅得多，”凯特尔说，“我觉得不用再去摇拨浪鼓，被那些该死的木材烟尘搞得直流眼泪，真是松了口气”。
安妮特发出一连串宽容的笑声。
“嗯，我知道谢默思会很高兴再见到你，他觉得你特别受益于我们的‘与女神同行’学习班，‘迈入女性的力量之中’。我自己也会参加。”
“谢默思怎样了？我猜他搬到大屋子里去住了吧。”
“嗯，对的，他住在埃莉诺的老卧室里，对我们大家发号施令。”
“是帕特里克和玛丽曾经住过，可以看见橄榄树林的那间卧室吗？”
“噢，那个景色妙极了，对吧？告诉你，我爱我的房间，可以看见小礼拜堂。”
“那是我的房间，”凯特尔说，“我总是住在那个房间。”
“我们都对东西恋恋不舍，好玩吧？”安妮特笑着说，“但是，最后，甚至我们的身体都不能算是我们自己的；都属于大地——属于女神。”
“还没有。”凯特尔坚决地说。
“告诉你，”安妮特说，“如果你来参加女神学习班，就可以住回你的房间。我不在意搬出去；我反正在哪里都很快乐。反正谢默思总是谈论‘脱离财产范式，进入参与范式’，如果掌管基金会的人做不到的话，那就不能指望别人这样做了。”
帕特里克的主要目的是离开露台，但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因此耐住性子没有去指出，谢默思恰好是朝反方向移动，从参与埃莉诺的慈善活动到占有她的财产。
安妮特好心地向凯特尔提供她自己原来的卧室，凯特尔显然被搞糊涂了。她坚持心情不好，这一点不容易撼动，但是除了感谢安妮特之外也很难看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你心肠太好了。”她有点无可奈何地说。
帕特里克抓住这个机会赶紧离开了露台，他决断地从凯特尔身后经过，结果把她一撞，撞翻了安妮特手中摇摇磕磕的一杯茶。
“当心点。”凯特尔喝道，然后才看清楚是谁撞上了她。“真是的，帕特里克。”等她看清谁是肇事者时，又加了一句。
“噢，亲爱的，你一身都是茶水。”安妮特说。
帕特里克没有停下来，只是回头喊了声“抱歉”，就快步穿过了房间。他一直跑到楼梯口，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一步步跑下楼梯，一只手在扶手上轻松地滑过，好像有急事找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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