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觉地知道母亲的去世是一个危机,足以动摇他的防御。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女人的突然离世是一种转瞬即逝的机会,可以将某种略新的东西带到世界上来。重要的是必须注重实际:当下是过去的顶层,而非像谢默思和安妮特这样的人兜售的新奇狂欢;但是即使略新的东西也可能会处于更加新的什么东西下面。他不能错过自己的机会,否则他的身体就会让他一直生活在它那受到误导的英勇的压力之下,好像一个从未得知已经投降消息的日本士兵,继续在自己那块森林里设置陷阱,为光荣自杀做好准备。
尽管将父亲的残酷上升到杀人级别的“机舱前”令人恶心,但他感到自己更不愿意放弃儿时的观念,即认为母亲是戴维脾气暴躁行为恶毒的共同受害者。其实更深切的真相是,他只是父母彼此虐恋关系中的一个玩具,只有到现在他才有勇气思考这件事情。他一直求助于这样的想法:母亲是位慈爱的女人,竭力想要满足他的需求,而不肯承认她利用他来延伸自己对羞辱的渴望。关于冰冷阁楼的故事有多少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它的确强化了埃莉诺作为逃离戴维暴怒和自我毁灭的燃烧弹的难民形象——背后烧伤,怀中抱着婴儿。甚至当他鼓起勇气告诉她,自己曾经被父亲强奸时,她也赶忙说:“我也一样。”埃莉诺依仗着自己也是受害者,似乎对她的故事会在其他层面上产生什么影响无动于衷。被窒息、扔下、生于强奸,生下来就是为了被强奸——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帕特里克知道她的日子有多么艰难,她自己远远不是迫害者的同谋就行了。当帕特里克问她为何不离开时,她说过害怕戴维会杀了她,但是既然他们在一起生活时他曾经两次试图杀她,那就很难理解为何分开生活会增加这种可能性。真相是——他承认这点时血压就会飙升——她渴望戴维在场的极端暴力,而且还拿她的儿子做了交易。帕特里克想要停车、下车走路;他想要喝一杯威士忌,打一针海洛因,用把手枪对着头上来一下——杀死那个叫喊的人,一了百了,自己做主。他让这些冲动淹没自己,但没有过分在意。
汽车驶进昆斯伯里广场,隔壁是戴高乐中学,帕特里克七岁时曾经在那里度过了双语懈怠的一年。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的颁奖仪式上,他那红色长毛绒的座位上放着一本《塞甘先生的山羊》[230],他很快就为不幸但英勇的山羊的故事感到痴迷。山羊被阿尔卑斯山上灿烂绽放的花朵吸引,上了高山(“我渴望,我渴望,我想上山去”[231])。塞甘先生已经有六只羊被狼吃了,不想再失去一只,于是把这只羊主角锁在木棚里,但是小山羊从窗户里爬出去逃跑了,在开遍红蓝黄绿花朵的山坡上兴奋地度过了一整天。然后,太阳开始下山了,他突然注意到在拉长的影子中有一头饥饿瘦狼的剪影,他傲慢地坐在高高的草丛里,打量着他的猎物。山羊知道自己要死了,但还是决定搏斗到黎明(“但愿我坚持到黎明”),低下头来向狼的胸前冲去。他搏斗了一整晚,冲了又冲,直到最后,等太阳升起来,照在对面山上灰色的岩石块上时,他才瘫倒在地上,被吃掉了。帕特里克在维多利亚大道的卧室里每天晚上都读这个故事,每次都伤心得掉泪。
这就是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戴头罩的身影在一群山羊中大步走着,扯起它们的头朝后仰,割开它们的喉咙。帕特里克自己是这群羊中外围的一只,他怀着必死的心情和堪与那位儿时英雄媲美的蔑视,伸手扯掉了自己的声带,这样杀人犯就不会因为听到他的叫声而得意了。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狂暴的沉默。他要是有时间琢磨琢磨就好了,他要是自己一个人就好了,这一团印象和关联组成的疙瘩就会在他脚下解开。他的精神在移动;曾经想要隐藏的东西现在想要表露。华莱士·斯蒂文斯[232]说得好:“自由好似自杀的人每晚,不停歇的屠夫,他的屠刀在鲜血中变得尖利。”他渴望沉默和孤独的绝妙时刻,但是现在却要去参加一个派对。
约翰尼驶进昂斯洛花园,在突然空旷的道路上加起速来。
“我们到了。”他说,慢下来寻找一个靠近俱乐部可以泊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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