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觉得那个“很快回返”有点太过分了。她紧张地瞥了一眼棺材，好似埃莉诺随时都会掀起棺材盖跳将出来，张开双手拥抱世界，带着仪式安排小册子的照片上那种尴尬的戏剧性。她感觉到帕特里克呼之欲出的局促不安，后悔不该请安妮特发言，但是又实在找不出还有谁能发言。埃莉诺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交生活已经摧毁了持续性和深厚的友谊，尤其是在失智的孤独岁月以及与谢默思关系破裂之后。
玛丽也请求了约翰尼来朗读一首诗，甚至还不顾一切地请了伊拉斯谟斯来朗读一段话。南希是唯一的其他人选，但她自怜自爱到歇斯底里，也不大确定究竟什么时候能从纽约过来。能朗读的人数有限，恰好与她挑选的段落的熟悉程度保持平衡（或曰被弄得更糟）。接下来是两大段《圣经》内容，她现在觉得自己简直闷得叫人难忍，竟然会挑选这样两段话。好在也没有谁了解死亡是怎么回事，除了知道它是不可避免的。既然大家都害怕这种不确定的肯定性，或许《圣经》模棱两可的庄严，或者哪怕是安妮特显然更喜欢的缥缈的亚细亚的浩瀚无际，也比刻意表演标新立异要好些。再说，无论有多少花样，埃莉诺毕竟也还是基督徒。
安妮特一坐下，就轮到玛丽去替换她站到前面去。实情是，她觉得自己有点要发疯了。她不大情愿地起身——这种不大情愿狡猾地伪装成迫不及待——从帕特里克身边挤过去。她没有看他的眼睛，一直走到了讲台上。每当她告诉别人自己在众人面前总是感到非常紧张时，他们总是说些叫人非常恼火的话，什么“别忘了呼吸”之类。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首先她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然后她开始念那段排练了一百遍的话，觉得自己几乎要呛住了。[224]
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若将所有的周济穷人，又舍己身叫人焚烧，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
玛丽感到喉头一阵发痒，但她努力坚持着，尽量不去咳嗽。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玛丽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去咳嗽。这下她搞砸了。她情不自禁地觉得这段经文和她突如其来的咳嗽之间有着心理上的联系。今天早上她再读一遍时，觉得这些话简直就是登峰造极地假装谦卑：“爱”吹嘘自己不会吹嘘，“爱”难以置信地自诩不自夸、不张狂。此前这一直都似乎是最高的理想境界，但是现在她又累又紧张，不由自主地觉得这是最狂妄的话之一。她念到什么地方了？她看着手上的纸张，感到一阵恐慌，然后找到了刚才停顿的地方，坚持读下去，感到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
先知讲道之能，终必归于无有；说方言之能，终必停止；知识也终必归于无有。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有限，先知所讲的也有限，等那完全的来到，这有限的必归于无有了。
我作孩子的时候，话语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我们如今仿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我如今所知道的有限，到那时就全知道，如同主知道我一样。
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
伊拉斯谟斯没有在听玛丽朗读圣保罗的《哥林多前书》。安妮特发言之后，他就一直在自顾自思索轮回的学说，这是否能算得上是“道地的胡言乱语”。这个词让他想到了维克托·艾森，他是梅尔罗斯家在六七十年代的哲学朋友。在进行哲学讨论时，在一连串雄辩证明之后，“道地的胡言乱语”这句话总是由他脱口而出，就像地窖突然揭开盖子，冲出了一股咸味。尽管艾森现在已经相当寂寂无闻，没有任何著作存世，但在伊拉斯谟斯的年轻时代，他却是广有影响、自命不凡的公共知识分子。在迫不及待地否定时——这恐怕最终导致了他自己遭到否定——他肯定发现轮回是“道地的胡言乱语”：没有证据、没有记忆、脱离形骸的叙述无法满足帕菲特[225]有关人格的准则。究竟是谁得到轮回？这是一个具有毁灭性力量的问题，除非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人恰好是个佛教徒。在他看来，答案是“没有谁”。没有谁得到轮回，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谁得到轮回。是更加松散的什么东西，类似思想流，获得了人的形态。既不需要灵魂也不需要人格来促成人的生命，只不过是一堆习惯依附于独立存在的空虚概念而已，就像一群着忙乱抓的乘客弄沉一艘他们以为能救命的救生艇，而背景则是始终存在的机会，令人可以溜进真正自然而且并非个人化的闪光的大海。根据这种观念，其实帕菲特和艾森他们才是道地的胡言乱语。但是，伊拉斯谟斯依旧不反对排斥轮回观念，因为没有什么好的理由来相信这事是真的——只要这种排斥隐含的物理主义本身也遭到排斥！毕竟大脑活动与意识之间的相关联系可以是证据，表明大脑是意识的接受体，就像晶体管或者无线电收发器，而非拘囿在脑壳里面展示个人的发电机。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龙神战歌请大家收藏：(m.xinmht.com)龙神战歌棉花糖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