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常一样，他感觉肝疼得厉害，就好像有人拿英式橄榄球朝他的下肋骨狠狠踢了一脚。他对于毒品的渴望，就好像斯巴达人穿的束腰外衣下面藏着的狐狸一样，朝他肚子里的肠子猛咬一口。他哪怕只要一刻停下双眼的眨巴，这双重的幻想就会让他苦不堪言，疼痛愈演愈烈。这两组不同物体构成的形象，也朝不同方向飘去，相隔越来越远。
这种剧痛感，或者说只是一般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是由回形针、安全别针强行固定起来的，哪怕最轻微的拉伸，也能将身体撕扯得支离破碎。想到这点，懊悔和恐惧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每次总是在这个时刻，嗨过之后的第三天清晨，他恶心到极致于是下定决心不再碰毒品。但他心里也明白，当第一丝清醒的感觉，第一丝全身而退的感觉浮现时，他会因为寻觅不到那玩意儿，而心生更甚的恐惧感。
帕特里克看到面色惨白的蕾切尔站在床脚边，不由得吓了一跳。她刚在卫生间里吐翻天的时候，其实已经迅速淡出了帕特里克的记忆，因为她丧失了独特的个性，变成了稀松平常的路人。她就是一个随时可能打断他嗑药、妨碍他逍遥式冥想的人。
“我觉得我肿了。”她用手抱着肚子，声声抱怨。
“你干吗不躺下来呢？”帕特里克用嘶哑的嗓音说。
蕾切尔一下瘫倒在床上，然后慢慢爬到床头。一头埋进枕头里，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
“过来吧。”帕特里克希望自己是用轻柔的语调对她说这么一句。
蕾切尔轻轻地转过身来，侧身躺着。帕特里克朝着她倚靠过去，心想着她应该刷过牙了吧，然后又想他自己上次刷牙是什么时候？然后他吻了她。但是角度太过尴尬，两人的鼻子撞到了一块儿。然后又因为着急要克服这种尴尬状况，两人的牙齿也碰到了一块儿。
“苍天啊，这就跟十二岁的感觉一样。”帕特里克说。
“对不起哦。”蕾切尔说。
他坐起身来，一手托着自己脑袋，一手抚摸着滑过蕾切尔那件针织的白色连衣裙。她看起来已经筋疲力竭，却也难掩紧张。她小腹下侧微微突出，刚才她站着的时候没瞧出来。帕特里克用手指沿那隆起处的轮廓画了个圈，又用手指的背面轻柔地滑过她的臀部和大腿。
“真是对不起。”蕾切尔又重复了这句，“我真的受不了这样。我太紧张了。或许我们可以先处上一段日子吧，先彼此熟悉一下。”
帕特里克把手收了回来，落回了床上。
“当然可以。”他直截了当地回答，余光扫了一下床头的闹钟。四点五十分了。留给他们“彼此熟悉一下”的时间，只剩下两小时四十分钟了。
“早些年我年轻的时候，是个男的我都能带上床。”蕾切尔有点哀怨，“但是事后只剩下一片空虚。”
“就算吞下一整盘辣椒，外加一个香蕉圣代，还是会空虚？”帕特里克问道。如果这回他没法操到她了，那折磨折磨她也挺不错的。
“你可真是咄咄——毙（逼）人啊。”蕾切尔说，“你意识到这一点了吗？你是不是对女性有什么误解？”
“男人、女人和狗：在我看来没有区别。”帕特里克说，“他们都只会把我惹毛。”
他翻了个身下了床，然后走向书桌前。他干吗要带这块让人看了就生厌的猪油来自己的房间啊？这事儿太不能忍了，这一切都太不能忍了。
“听好了，我不是来这儿跟你吵架的。”蕾切尔说，“我知道你很失望，我只是需要你帮着我放松下来。”
“帮人放松，这不是我的专长。”帕特里克边说，边把可卡因和勺子放回自己的裤兜里，然后把手伸到抽屉的最里面，想要再找一个注射器出来。
蕾切尔也从床上爬起，走到了帕特里克身边。
“我们都太累了。”她说，“我们回床上去吧，再睡会儿。也许早上一觉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大不同了。”她又羞答答地说。
“会吗？”帕特里克问。这时她的一只手已经悄悄插进了他的后腰。他可不想被她触碰，他不想被任何人触碰。他身子一挪闪开了，等着机会合适的时候把她撇开。
“那盒子里是什么？”蕾切尔问。她准备再努力一把营造些欢快的气氛，说着摸了摸电视机上放着的骨灰盒。
“我爸的骨灰。”
“你爸的骨灰？”她倒吸一口凉气，把手缩了回来，“刚才那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我倒觉得没什么。”帕特里克说，“这东西最多就算一件手提行李罢了。你觉得呢？”
“我猜可能是吧。”蕾切尔虽然这样答，但这次争吵的台词已经让她摸不着头脑了，“老天啊，我的意思是，我真的觉得很奇怪。你父亲就在这屋子里看着咱们俩。可能我之前就觉察到了吧。”
“谁知道呢？不管怎么样吧，我现在去用洗手间，这段时间让他陪着你好了。我可能得有一会儿哦。”
“真重口啊。”蕾切尔瞪圆了眼睛说。
“你不用那么防备的。他是个挺有魅力的人，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
帕特里克把蕾切尔留在了卧室里，径自走进洗手间把门锁了起来。她坐在床边，惶惑不安地盯着骨灰盒，好像在盼着它挪一下地儿。抓住这个黄金机会，她又做了一组呼吸练习，这是她在瑜伽课上学会的，还依稀有点印象。但是没过几分钟，她就觉得无聊了，心想还是离开这里吧。但麻烦的是她住在布鲁克林区那里，搭出租车要十块、十二块的样子，再说打车回家没几小时，她就要乘地铁去画廊上班了。如果她继续留在这儿，也许能睡会儿觉，可能还有早餐吃。她一头依偎在早餐菜单旁边，但是最初的兴奋感退去后，她又看到菜单上琳琅满目的好吃的，竟然心生愧疚感。最后，还是困倦把她给击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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