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气喘吁吁，这段话说得又快又急，语气就像李寒武的妈。意识到这一点，苏梅止不住浑身颤抖，两只手都是麻的，她紧紧握着拳头。
寒武陡然想起小路前方掠过的那辆白色的车，鸣了下喇叭。薛小梨还曾担心它的速度，说前边就是急转弯。如果当时是苏梅驾驶那辆车，她应该无暇观察他们。那么也许还有一种解释，在这之前她已经知道了他们“在一起”。
肯定是自己的车惹了眼目，它在路边停了两个多小时。
“谢谢姐。”寒武的后背冷飕飕，他今天是咎由自取，开始确实是撒谎了。他从没看见苏梅如此激动过，是一种不知所云的状态。想到那天自己被一双眼睛盯牢，心底也是很惊骇。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就怕神经质和缠绕不休的女人。他的前女友就是这样，纠缠，盲目上纲上线。他后来又谈过两个女友，分手很难说没有苏梅的功劳。第一个，苏梅说她走路“内八字”，这样的女孩子没发展。第二个，苏梅说她颧骨高，这样的女人很难旺夫。苏梅还把收藏的文章推荐给寒武看，都是关于命相、运势的。寒武从没想到过苏梅已经介入了自己的生活，而且，有点深。很庆幸从此可以有距离，工作的，情感的，家常的……他曾崇拜苏梅，她总是优雅，包容，知性，无所不能。寒武任劳任怨，鞍前马后。即使她现在仍然优雅、包容、知性和无所不能，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没有想过薛小梨婚否的问题，他才想跟她谈个恋爱，谈成谈不成还另说呢。苏梅反应过激，有点超乎想象。苏梅真是越来越搞怪了，他想。不管怎样，她下次去水库南岸不会找不到那个园子了，她这个年龄的女人，记忆力真不该这么差。
寒武轻松地笑了下，那笑是世事洞明且宽大为怀。就像大人面对不谙世事犯了错的小孩子。却没提防笑容被苏梅破解。苏梅受辱般陡然变脸，跳起来甩了他一个耳光。那劲头有点大，苏梅抽完了自己趔趄了一下。往前扑时桌角硌痛了髋骨，疼得龇牙咧嘴。苏梅捂着肚子落泪，咬着牙说：“没良心的东西……良心都让狗吃了！”
这是几个层面？寒武惊呆了。
寒武百度了梵高《向日葵》的几幅图片，他喜欢三朵和十二朵那两幅，向日葵插在花瓶里，调子明快。另两幅分别是五朵和十五朵，是落败了的古旧颜色，有毛茸茸的感觉。他问薛小梨喜欢哪幅，他警惕薛小梨说，你送我？他哪送得起。不过可以去看实物。他就是这么打算的。水库南岸的那片向日葵正是好看的时候，朋友圈有人发图片了。
可薛小梨却没反应。足足等了三天，薛小梨仍没反应。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寒武有些起急，早上起来喉咙有点肿痛，向日葵不等人啊！他不知道拿这个薛小梨怎么办，他好像真的爱上她了。晚上从健身房出来，一身黏稠的汗液加剧了寒武内心的不安，寒武的心跳越来越不规则，猜度薛小梨为什么会没消息，她不会有什么事吧？那个叫国安的男人，是否真的存在？寒武这时才发现，他对苏梅充满了不信任，而过去，他是那么信任她。站在清凉的月夜下朝48号楼望，四楼的房间里分明有橘黄色的灯火，跟向日葵的颜色相仿佛。这让寒武感到熨帖和温暖。阳台靠西的一个角落有白纱裙的身影，裙裾被夜风吹得似乎在飘。寒武一下子定了神，他觉得，薛小梨就是刻意等在这里的，她看见了他甩开膀子去健身房的身影。他似乎看见薛小梨苍白的面色上有调皮的笑容，嘴角向上弯出了月牙。寒武血一热，微信里输了两个字：聊聊！好久没有回音。寒武绕到了后面的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寒武边走边想，我今天不算唐突。我就是随意敲一下门。若是男人或老人开门我就说敲错了。要是薛小梨开门呢？
感应灯都很敏感，从一楼到四楼都亮了。寒武轻着脚步来到了402门前，喘息着看头顶上硕大的灯泡，在狭窄的空间里转了转。他不想置身在那么明亮的光线里。相比之下，这里比其他楼层都亮。灯熄了。他敲了三下门。灯又亮了。他加大力度又敲了三下，心底漾起的热情一点一点凉。她知道是我，她不开门。他想，是自己唐突了。薛小梨不开门是对的，假如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也许正从猫眼往外窥视……我不过是想看看你，聊聊。你为什么不回我的微信？我没奢望你请我进去喝杯茶。或者，我来看宝宝，那头黑蜥蜴，是我家宝哥的弟弟。这样说，我们岂不是亲戚？寒武顽强地说服自己，心说你不开门证明你家没有别的人。我不进去。我们就这样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就好。“啪啪啪”，他用起了手掌，门呼扇呼扇动，带动着墙壁也呼扇呼扇动。声音因为无法散发而像受伤的鸟儿一样跌落。房门吱扭一声响，一线光亮隐约探出来，却是邻家。一个女人立柱一样戳在门后，只露出半张隐晦的脸。她探过头来望，疑惑地说，你找谁？寒武指了指薛小梨家的门。女人说，我知道你找402，我问你找谁？是找房主还是找租客？这点寒武没有准备，结巴一下才说，薛……小梨吧。是租客。女人倒是很干脆，从门后闪出了身子。说房主姓叶，是办蓝印户口过来的廊坊人。孩子考学走了，一年前房子租给了外地人。他让我给照看着房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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