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什么自己又始终犹豫？是因为他与理想中的人选天差地别吗？还是当真嫌弃他身微家贫？
刹那间，冬儿忽然明白，爱情不能照搬以往的故事，也不是想象中的完美无缺。当垆卖酒④、共挽鹿车⑤何尝不是让人向往和羡慕的爱情？用他的话说，何愁没有我们的锦绣前程？
一会我就过去跟他讲，我愿意跟他走，哪怕是去天涯海角，哪怕一路栉风沐雨。
只要他眼中有那种渴望，我就答应，不需要他恳求，更不需要他下跪。
我要让他知道，这不是在报恩，更不是因为大人，而是出自本心的选择。
不懂弹琴鼓瑟又如何？只要他懂我就足够。
……
可是那些人怎么还赖在他房内不走？这么冷的大雪天，有什么话非要今晚说完？
冬儿一遍遍地来到门口，但斜对面始终烛火通明，人影绰绰，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萼玲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冬小姐，您先睡吧，明天一早再过去不迟。”
可是冬儿根本听不进去。只要那边一有动静，她就想着起来看是不是所有人都已散去。
萼玲无奈地道：“小姐啊，你这样会冻出毛病的。”
过了一会她又道：“你看你哈欠连天的样子，还不赶紧小睡一会？”
最后她道：“这样的大雪天，他跑不了。安心睡个好觉，天亮后养足精神去见他，好不好？”
困意越来越浓，冬儿终于被说服，道：“那好，我只小睡片刻，有情况马上叫醒我。”
但脑袋刚挨着枕头，双眼就沉重地无法睁开。这些天确实想得太多了。
迷迷糊糊中，萼玲想给自己脱掉外衣，她忙道：“不脱。”萼玲叹着气，扯过一床被子给自己盖好。
她又梦见自己在拜堂，这次是他掀开的盖头，他眼中的笑意让自己如醉如痴……
接着有很多人上前祝贺，有辛小琴师、儒经讲师和张公子，还有一位娘子，是影娘姐姐吗？……
大人也在场，经过自己的劝解，他们翁婿尽释前嫌，互相扶持……
他和自己在游览洛阳的西域园林、坐车穿越长安的大街小巷、在弘农的菜园里互相凝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喧闹打断了冬儿的美梦。她皱起眉头，却不想从美梦中醒来，只是翻了个身。
他把自己拥抱在怀里，他的手紧揽住自己的腰肢；而自己伏在他肩上倾听他的心跳……
但喧闹声似乎越来越大，冬儿的美梦没法继续。她呓语一般道：“整个晚上了，还没闹够？”
通常，萼玲会起身去看看外边情况，然后回来轻声告诉自己。但这次什么动静都没有。
冬儿忽然想到：是不是那帮人终于要散去，而萼玲等不及先去规劝他了？
她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从床榻爬起，萼玲果然不在屋内。她赶紧照了照镜子，还好，鬓发没有太乱。
打开房门，夹杂着雪花的寒风迎面吹来，差点让她喘不过气。
等缓过一口气，她看见他的房间外仍围着一圈人，门口处，尔贺好像在向萼玲解释着什么。
冬儿心里忽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大喊一声：“怎么了？”同时飞奔而去。
门外所有人都停止了言语，退向两旁，把中间的道路让开。
萼玲怯生生地迎上前，低声道：“小姐，都怪我，不该劝你睡着……”
尔贺忙打断她道：“怪我，是我睡得太死，没注意到万哥哥什么时候不见了……”
冬儿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连忙拨开两人冲进房内，不顾外屋内站着的很多人，揭开了门帘。
内房床榻边站着一人，却不是他，而是铁青着脸的大人。
紧跟而来的尔贺道：“我看夜已很深，就软硬兼施把旁人都赶走，由我在外屋守护。过了一会，万哥哥出来找笔墨纸砚，拿进去后不久又还回来。看着他上床睡着，我才趴桌上迷糊着的。但再醒来……”
冬儿立即道：“他写了什么？在哪里？”
未等尔贺开口，王伏飞抢先道：“什么都没有，都他带走了。”
冬儿道：“不会的，他一定是写给我的，快给我。”
王伏飞坚持道：“确实没有。你们谁看到了？”
冬儿不顾眼泪在流，吼道：“一定有！快给我！”
王伏飞像是被她的阵势吓住，犹豫了片刻，终于从袖中掏出一张纸。
冬儿一把抢过打开，只见上面写着：“缘起而聚，缘尽而散；此生已报，来世勿见。佛门怀心谨启。”
她只觉得心口被重重一击，顿时天昏地暗，身子歪斜就要瘫坐在地。幸好被萼玲扶住。
王伏飞心痛地道：“不想让你看，你偏偏不听。”
冬儿忍不住又去看手中的纸张，又发现往后还另有两句：张君敦雅，惜之敬之。
这绝不是他的真心话！冬儿再次从头看起。她发现，在“勿”字前有个大大的墨点。
是了，他本来想写“再”字的，犹豫了很久，最后硬着头皮换成了“勿”字。
这个想法又鼓起她的勇气，她大声道：“他去哪里了？”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冬儿拔腿往庙门奔去。其余人互相对望片刻，也纷纷紧随其后。
庙门外，山道已被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只有缕缕幽香，提示着有梅花早早盛开。
冬儿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中。她看见雪地上有一行马蹄印，几乎快被填满，只有近前才分辨得出。
她起身想顺着马蹄印前行，但只踉踉跄跄几步，便再也迈不开步。
望着白茫茫的前方，冬儿声嘶力竭地喊道：“青郎，青郎！你在哪儿？快回来！”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寒风。
冬儿泪流满面，又喊道：“青郎，以前是我错怪你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从此永不分离！”
王伏飞跨过庙门，看见女儿在几丈外，似乎是对着远方呼喊，但隔着大雪，一句也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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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西汉时，才女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后，一度生活困难。他们来到临邛（今四川邛崃），买下一间酒垆，司马相如与雇工们一起干杂活，而卓文君站在垆前卖酒。这就是“当垆卖酒”的由来。
⑤鹿车是古时一种小车，窄小得仅容一鹿。西汉时，鲍宣虽出身清贫，却胸怀大志、名经通义。他的老师很是惊讶，把女儿恒少君嫁给鲍宣。恒少君不嫌弃夫家贫穷，夫妻一起拉着小车回乡。在恒少君的支持下，鲍宣很快入仕为官。夫妻二人都被史书立传。“共挽鹿车”也用来称赞夫妇同心，安贫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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