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抬头看了明长老一眼。
此时的他正跪坐在临海殿殿门靠东侧的内墙边，与明长老相隔十来个身位，四名参加择徒拜师礼的弟子。
“……乃建魔宫，以兹教化……”
入耳，是司礼执事不紧不慢诵读礼辞的声音。不一会儿的时间，已是从仪礼开始时的“鸿蒙初开，天地始立”，讲到了数百年前第一代宫主受命北上，只身一人深入大漠草原，在这片苍茫大地上，于一无所有中，只手空拳创立不朽伟业的传奇历程。
这一段经历，以文字的形式，被广泛记录于宫中的各种典籍之上，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那些未曾见诸记载的轶闻则流传更广，历代口耳相传，在宫中随便拉出个三岁小儿，都能给你来上那么一段。
厮混在夫子院的那些时日里，老夫子就经常会拿出一些故事来，作为教学间隙的调剂。其中，讲得最多的，就是第一代宫主的各种奇闻轶事。
也因此，阿卜听着司礼执事此时所诵，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熟稔的亲切之感。
当然，作为颂辞，其中自不免有些许夸张的成分。然而，今日举行的是择徒拜师礼，这一段热血励志的煌煌颂辞，自是对年轻一代最好的激励。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明长老似有所觉，回头望了一眼。温煦的目光，落在阿卜身上，漾起层层暖意。
“……物穷其理，理究其极……”
此时的白衣男子，已不见了殿外初见时，旭阳下，夺人眼眸的熠熠光华，显得平静而又温和。
身处轮椅之上，在满殿坐席的映衬下，本应显得极为突兀的身影，却悄然隐于殿门一角，显得并不起眼。
然而，此刻，那人一眼望来，仿佛佛光勘破迷障，画上人忽而坠入人间，那道隐约的身形，一下真实了起来，恍然间成为了一具实实在在的实体。临海殿辉映的灯火，在那人身后次第闪耀，却仍觉——不如那人明亮。
烟花落尽，天幕归黯，临海殿中的一切似乎刹那远去，眼前只剩那人一双明眸。
眸光澄净，明亮，温暖，不含一丝杂质。
与阿卜所见过的其他任何人都不同——仿佛就那样简简单单地看着，不含半点心思。
“……虽知不明，乃择蒙师……”
是他。
那个躲在殿外墙角，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的小男孩。
一丝疑惑，一点好奇，以及满满的孩子气的倔强。
还是个孩子呢！
望着犹自愣愣盯视着自己的稚嫩脸庞，明长老微笑着点了点头，回转了身。
“……木本水源，慎终追远。”
礼辞既毕，司礼执事开始宣读择徒拜师礼的规程。
阿卜最后望了一眼侍立于明长老身后的圆脸药童，沉下心，开始仔细聆听接下来的仪程。
今天一共要进行十场比试。与每年一次的大较争胜不同，择徒拜师礼并不是纯粹的比武较艺，而是为了让参加择徒拜师礼的长老执事们，通过这一场场比试，深入细致地观察其中的每一名弟子，从他们交战时的表现，到遇到危机时的反应，从他们下意识的动作，到无意流露的性格本源，从资质特长，到缺点不足……越详细越好。并不是说胜者就一定能得到上位者的亲睐，资质是否上佳，表现出的特质是否符合自家的功法，性格品行是否相合……方方面面都关系到这些长老执事们的最终考量。甚而，如靳大长老，严谨到近乎苛求，再甚至，如慕容大长老，或许只一个不顺眼，就会将人剔除在考虑之外。
因此，择徒拜师礼所采取的并不是两两对阵，择胜取优的淘汰赛制，而是每一名参加择徒拜师礼的弟子，都必须与另几名弟子一一交战，通过不断的碰撞，将自己完全呈现出来的循环赛制。这就意味着，如今跪坐在临海殿内墙下的这五名弟子，每一人都需要经历四场比斗。如此冗长的赛程，自需要有绝好的体力保持，也因此，平日里在长老执事面前，绝不可能有一席之地的这几名弟子，今日却在临海殿的内墙下，有了一隅安身休憩之所。
讲完了赛制，接下来便是比赛的规则。规则很普通，基本上跟问径区明面上的切磋规则差不多。
大殿东西两侧的内墙下设有兵器架，两两对阵时，双方可以随意挑选武器进行比试。不过，一般来说，参加择徒拜师礼的弟子，都各有所长，也都有与自身磨合已久的兵刃，不管是从品质特性，还是从趁手程度上来说，自身所携，无疑都远不是兵器架上那些制式的器具可以比拟的。所以，这兵器架尽管在择徒拜师礼上份属必备，但却极少有人取用，基本上也就是起个摆设的作用而已。
而由于今日交战，其目的并不是为了争胜，而是为了让每一位参与观礼的长老执事，都能清楚地了解在场每一位弟子的特质，因此，比赛也规定了，交战双方必须尽量把握好分寸，点到为止，如非迫不得已，不得损伤人命。当然，这一条也就说说而已，拜师争胜，这一天的表现，基本上就决定了之后受关注的程度，以及最终长老执事们的选择。而这一选择，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决定了这些弟子们将来的成就以及所能达到的高度。在这种情况下，对阵的双方，谁能不全力以赴？如若不是实力相差悬殊，谁手上真能控制得好分寸？
不过，即便真有什么不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区区几名登道弟子，别说一时失手，就算故意寻仇，在一殿的长老执事面前，也是没什么可能成功的。
至于在一群长老执事面前，有没有人敢恶意寻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公布完比试的规则，司礼执事回身望了一眼，见宁上长老微微颔首，示意没什么问题，可以开始，于是让开殿中场地，行到一边。
“第一场，苏力青对乌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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