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比任何人都先看到殿前来人。
破云而出的日光打在临海殿殿前的空地上，与阿卜所在相对的西侧廊道外，缓缓转出数人。
站在临海殿转角的屋檐下，流光浮影的廊道里，阿卜第一眼便看到了那道身影。
那身影有些矮。
不，这样说，或许并不恰当。
因为那人坐在轮椅上。
二三十岁年纪，一袭白衣，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就这样简简单单，却仿佛夺取了天地间的光芒。
一名执事恭谨地在他身前引路，他的身后，还有一名推着轮椅的童子，可是，在阿卜的眼中，却只能看见一个他。
直到轮椅将进大殿，阿卜才注意到，推着轮椅的，是药谷那名圆脸好脾气的药童。
阿卜心下一动。
说来他也是见过牧神医的，刚从永宁道出来那会儿，因着那位所谓七叔的面子，牧神医曾来为他诊过几次脉。
可轮椅上的那人，明明不是牧神医，为什么也支使得动牧神医的药童？
他究竟是谁？
……
轮椅刚在殿前停下，乌大长老已先一步迎了出来。
“明长老。”乌大长老冲来人拱了拱手。
“乌大长老。”白衣男子还了一礼，含笑道：“劳您移步，明朗如何敢当。”
“哪里哪里。”
二人交谈数句，乌大长老见一旁杂役已将便道置好，上前接过圆脸药童手中的轮椅，亲自推着明长老入了殿。
……
眼见轮椅上那人，缓缓消逝在殿门之后，阿卜愈加疑惑。
他刚才听得清楚，乌大长老是称那人为“明长老”，而非“明上长老”，亦非“明大长老”。
既如此，不过一名普普通通的长老而已，甚至还身具残障，为什么却会劳动乌大长老亲自出迎？甚而不惜纡尊降贵，亲执轮椅，送这位明长老入殿？
这位明长老……究竟是什么人？！
……
“宁上长老。”轮椅入殿，明长老拱手先向宁上长老施了一礼。
“明长老。”宁上长老身体微微前倾，欠身还了半礼。
“呼延大长老。”
“李大长老。”
“慕容大长老。”
“靳大长老。”
明长老又向另四位大长老一一拱手为礼。
几位大长老纷纷起身还礼。
待大长老们各自归位，明长老抱拳向坐席上团团一转，歉然道：“明朗来迟，让诸位久待了。”
众皆起身还礼。
宁上长老摇了摇头，“明长老一路远来，舟车劳顿，难免疲乏。如若不是承光殿的消息到得晚了，原该将时辰挪后一些才是。”
明长老笑道：“这倒不关承光殿的事。实是今早听牧兄言及，朗临时起意，这才冒昧而来。万望众位长老勿罪。”
“明长老言重了。”宁上长老说着，指了指身侧的坐席，温和笑道：“明长老请这边来坐吧。”
宁上长老所指，正是乌大长老之前的坐席。
司礼执事站在宁上长老身后，心中暗暗叫苦。眼见明长老这一屁股坐下去，正席立时没了位子，却叫乌大长老坐哪儿去？难不成晾在殿中当人柱？一边焦急，一边暗自埋怨，自己真是昏头了，早知道那小皮猴不靠谱，居然还将他派了出去。你看看，不过就是一套坐席的事儿，这都半天了还不回！
“阿嚏……阿嚏……”走在秋叶飘零的小道上，陡然间连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阿麦揉揉鼻子……
别是昨晚踢被子着凉了吧……
向前看去……唔……莫长老的小山包不远了……
那位司礼执事实在是误会我们的小阿麦了，从他给阿麦指派了这个跑腿任务，到明长老入殿，这其中的时间流逝，大概连一盏茶都不到。
偏偏宣武后三殿向作议事和仪式之用，殿内布置，所用器具，每每不同。从来都是执事院规划好布置，统计好数量，派专人去莫长老那里领用的。统计的数量是多少，就发放多少。偏这事来得急，司礼执事之前也未得执事院知会，毫无准备。所以宁上长老吩咐下来要再安排一个坐席的时候，临海殿里实在连一套备用坐席也拿不出来……
我们的小阿麦，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了近半程，却被悄无声息地套上了“不靠谱”这三个字，真是——怎个冤字了得！
……
宁上长老温和的笑容，正席仅剩一席的座位，司礼执事额边的薄汗，身旁半步的乌大长老，两旁坐席上各异的神情……
将殿中种种情态一丝不差地收入眼底，明长老闻言摆了摆手，含笑向宁上长老推辞道：“朗冒昧前来，已是搅扰。又怎好客占主位，乱了尊次。”他淡笑着眼神略扫，指着殿门旁一处空地，道：“便在此处观礼吧。”
宁上长老虽觉不妥，但想起这位从未在公众场合离开过轮椅，怕是并不愿意将残障之躯现于人前，便也再不坚持了，点了点头，歉然道：“如此，慢待了。”回身吩咐道：“开始吧。”
宁上长老身后，侍立已久的司礼执事，松了一口气，恭声应了，自下去准备不提。
圆脸药童将明长老推到殿门旁的那处空地之上，殿内杂役立时捧了茶水上来。
待走到近前，送茶的杂役不由楞了一愣。
殿内尽是坐席，侍奉的茶水尽置于矮几之上。可明长老身旁一来本是空地，并未安置矮几，二来，就算真安置矮几，明长老身处轮椅之上，其实也不适用。
那名杂役手捧茶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圆脸药童走上前来，熟稔地推开轮椅的扶手，从中取出一块木板，架于扶手两端，安置妥当之后，从杂役手中接过茶水，双手捧了恭敬奉上：“明长老，请用茶。”
明长老含笑接过，轻抿一口，置于案上。
那名圆脸药童自退回明长老身后不提。
……
此时，已有执事将参加择徒拜师礼的五人引入殿中。
五人一排站定，抱拳一礼：“弟子苏力青|秦英|乌钦|尉迟芇|阿卜，参见诸位长老执事。”
殿门訇然而闭，择徒拜师礼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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