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故乡南下闯荡的时候，正是中秋佳节。父亲特地给我买了一盒月饼，把我送到渡口，临别时告诉我：“从今往后，一切要靠自己了。”我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信誓旦旦地回道：“爸爸，您放心，我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
可没想到六年过去了，我不仅没有实现当初的承诺，反倒被生活磨去了棱角，变成了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一天晚上，我的表妹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就要结婚了，希望我抽时间去一趟河北参加她的婚礼。
我便爽快地答应了。
挂断电话，我又加班到半夜两点，喝了一杯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又想起了童年最快乐的一件事：
有一年放寒假，我去外公家里玩，天寒地冻的，我和外公、外婆坐在火坑边烤火。门缝里突然伸进来一个小脑袋，是隔壁三外公家的小儿子，我的小舅舅。他朝我眨眨小眼睛，又赶紧缩回头去，一溜烟地跑了。
我知道他不会走远，于是起身去找他，外婆却朝我说：“冷，烤火，别出去。”我“嗯”了一声，但趁他们不注意，我还是偷偷溜走了。
我出了门，小舅舅从一堆稻草里钻了出来，跑到我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两把弹弓，一把给了我。
眨巴着小眼睛说：“我发现了一窝山鸡。”
“可是，天快黑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山鸡白天不在窝里，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回来。”
于是，我们向丛林走去。走了不到两里地，他指着一棵杉树告诉我，山鸡的窝就在树下。我们摸到树下，并没有发现山鸡。我急得哭了，他也觉得对不起我，嘟着小嘴，捡起一块石头朝树下砸去。
然后，我们就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
晚上，变了天，北风呼刮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山间便存下半尺厚的雪。吃过早饭，外公和舅舅忙去了，我和外婆坐在火坑边烤火。——寒风倒灌，把浓烟锁在屋里，熏得我满身烟味，眼泪直流，可又离不开火。
不久，小舅舅又从那道门缝里伸进小脑袋，我赶紧起身走了过去。外婆还是那句话：“冷，别出去，就在屋里烤火。”我支应了一声，却一溜烟地跑了。
小舅舅说：“下雪了，山鸡冻得飞不起来，也跑不动，我保证今天一定能抓到山鸡。”
“那，真是太好了。”
于是，我们把棉衣的帽子扣在头上，把手缩在袖子里，踏着厚厚的积雪再次进山。走了不到三里地，果然在一棵树上看到一只山鸡。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小舅舅却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指头大小的瓦片，夹在牛皮做的弹托上，拉开弹弓，子弹“嗖”地飞出去，偏打在雪地里，山鸡也展开翅膀飞走了。
我又急哭了，大声嚷道：“你不是说山鸡飞不起来吗？骗人。”
他也很内疚，嘟着小嘴说：“可能，可能是天还不够冷吧！”说完，他向前走了十几步，从雪窟窿里挖出子弹，叫我别哭，拉着我继续往山林深处走。
雪越下越大，天空仿佛拉起一道白帘，挡住了前去的道路。地上的雪也越来越厚，一脚下去连膝盖也埋在雪里。我突然想起了电视剧里披着红外套，站在雪地里的女鬼，终于有些犹豫，不敢再往前走了。
我吵闹着要回去，小舅舅也拿我没办法，于是拉着我又往回走。下山的路非常难走，我们几乎是坐在地上滑下去的。
不过刚到河边，我又看到一只山鸡，一头扎在雪里。我拿出弹弓，小舅舅说：“不用。”然后他就弓下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山鸡后面，猛扑上去，用身体压住了山鸡。
我也冲过去，和他一起把山鸡从雪里拔出来，用鞋带捆住它的腿和翅膀，挑在一根木棍上，大摇大摆向家走去。
到了家，我们把山鸡关在一个鸡笼子里，怕它冻着，放在火坑边上。又用一个铁盒子装满水和玉米粒，放在笼子边上。
可山鸡总是躲在角落里，一动一动。我们见它怕人，又把它搬到柴房里，从门缝向里偷看。不到半小时，山鸡就昂首阔步在笼子里走动，还吃了几粒玉米。
“快看，它在吃玉米，”我小声说。
小舅舅也笑了。
连续两天，山鸡便是我们的玩物，我们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陪着它。
第三天清晨，爸爸从百里之外来了。我怕爸爸问我考试成绩，赶紧起身开溜。爸爸看了我一眼，叫住我说：“就知道玩，成绩单拿来看看。”
小舅舅吓坏了，乘机溜掉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成绩单，双手递给爸爸。爸爸看了一眼，面带微笑说：“语文85，数学89，……还不算太差。”
爸爸见我成绩还不错，当即决定带我回家写寒假作业。外婆在一旁说：“下雪回去也没事做，再玩几天吧！”正合我意。可爸爸却说：“他成绩有长劲，这个寒假一天也不能玩。”外婆见为了学习，又改口鼓励道：“回去了好好写作业，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吃轻松饭。”我“嗯”了一声，却哭出声来。
吃过午饭，我就躲到门后面哭去了。小舅舅也是依依不舍，他走到我身边，给了我一颗奶糖，又把最心爱的弹弓送了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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