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习法律的决心甚至促使他去录影带店里借来一盘《十二怒汉》[73]。他连续好几天在家里踱来踱去,一会儿用尖刻的辩词驳倒假想中的证人,一会儿突然倚靠在家具上,用越来越自命不凡的口吻说:“我提醒您注意,当晚……”说着,他又转身一跳,变成了被他盘问的受害者,在一阵矫揉造作的呜咽中瘫倒。他还买了一些书籍,比如《法的概念》、《论侵权行为》、《查尔斯沃斯论过失》。如今,这堆法律书籍正与他多年来最爱的《偶像的黄昏》和《西西弗神话》竞相吸引他的注意力。
在过去的几年里,随着毒瘾的逐渐消减,他开始明白终日保持清醒必将带来怎样的感觉:一段连续不断的意识,一条白色的隧道,空荡而又昏暗,好像一截被吸干精髓的骨头。“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他意识到自己在做简单事情的过程中如此喃喃自语,但在水壶烧开或者吐司弹出时,这种念头又会被席卷而来的懊悔彻底冲散。
与此同时,他的过往就像一具等待防腐处理的尸体,躺在他面前。他每晚都被残忍的噩梦惊醒;他害怕得睡不着觉,只好爬出汗淋淋的被子,去抽烟,直到曙光爬上天空。天空苍白而又灰暗,好像毒蘑菇的菌褶。在他位于艾尼斯摩花园的公寓里,暴力录影带扔得到处都是,那是他脑海里不停播放的暴力卷轴胶片的朦胧投射。他时常身处幻觉的边缘,感觉自己走在轻柔波动的地面上,好像正在吞咽的喉咙。
最可怕的是,他越来越顽强地抗拒毒品的诱惑,但又慢慢发现这其实掩饰了他真正想抗拒的一件事情:变成和他父亲一样的人。每个人都会变成自己厌恶的人——与这个几近铁定的事实相比,每个人都将毁掉自己心爱之物的断言,在他看来只能算是瞎猜。确实有些人从不厌恶任何事物,但帕特里克跟他们毫不沾边,无法想象他们的命运。对父亲的记忆依然令他心神恍惚,他跟梦游似的,不由自主地被拖向效仿的边缘。讽刺、势利、残忍以及背叛,似乎都不如让它们得以存在的恐惧那般恶心。除了变成一台将恐惧转化为蔑视的机器,他还能做什么?他的神经射线好像扫射监狱院子的探照灯,所有想法无一能够逃脱,所有评论无一不被遏制,他又怎能放松戒备?
对性爱的追求,对一个又一个身体的迷恋,性高潮带来的短暂的快感,比毒品更令人虚弱和疲软,但又像注射毒品,需要不断重复,因为它起着必不可少的治标作用——所有这一切足以令人沉溺,但也带来了无可企及的并发症:背信弃义,怀孕、传染病和关系败露的危险,偷情的快感,在某种反之则非常乏味的境地中产生的紧张感;性爱与愈发自信的社交圈的扩张渗透相结合,通过这种方式,也许,他能找到一片栖息之地,和一种活生生的东西,与致幻剂章鱼般的怀抱能够给予他的亲密和安慰如出一辙。
帕特里克伸手去拿香烟时,电话铃响了。
“嘿,你怎么样?”约翰尼问。
“我被困在又一个喋喋不休的白日梦里了。”帕特里克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认为,聪明的表现之一是能跟自己大吵一架。不过,只要能抓住点什么,带来一些改变,都是好的。”
“《一报还一报》是一部喋喋不休的戏。”约翰尼说。
“我知道,”帕特里克说,“人们只能基于‘不去指手画脚才不会被指手画脚’的想法而原谅他人——我最终从理论上接受了这个观点,但在情感上没有任何说服力,至少在那部戏里没有。”
“的确如此。”约翰尼说,“如果自己行为不端是一个用来原谅他人不端行为的足够好的理由,那么我们的宽宏大量多得都要溢出来了。”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足够好的理由呢?”帕特里克问。
“我怎么知道?我越来越相信,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或者就这样没发生,你能施加的影响微乎其微。”约翰尼刚刚想出这个观点,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信服。
“成熟就是一切。[74]”帕特里克咕哝着。
“没错,确实如此,但那完全是另一部戏。”约翰尼说。
“你要在起床前决定今天进入哪一部戏,这很重要。”帕特里克说。
“我认为没人听说过我们今晚要进入的那部戏。博辛顿—雷恩家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也请你去吃晚餐了?”帕特里克问,“看来我们非得让汽车在高速公路上抛锚不可了,你觉得呢?我们在旅馆里吃饭吧。不嗑药就去面对陌生人,这实在太难了。”
帕特里克和约翰尼如今虽然以烧烤和矿泉水为食,但对自己以往的生存状态仍怀有深深的思念之情。
“但每次只要在派对上嗑药,马桶里面就成了我们唯一能看到的东西了。”约翰尼指出。
“我知道,”帕特里克说,“现在我一进厕所,就会问自己:‘你来这里干吗?你已经不再嗑药啦!’每次只有在愤然离开后,我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来小便的。顺便问一句,我们要一起开车去奇特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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