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答案真欣慰啊。”帕特里克说。
“人生中的任何事物，都只是其自身的一个符号而已。”
“这也正是我怕的一点。”帕特里克说，“不过还好，因为文字这东西太狡猾了，没法用来交流这样的主题。”
“人一定要交流这些啊。”阿兰倒是很肯定，“就好像你自己快完蛋的时候，你不会考虑跟你在一起的人吗？”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帕特里克的回答有些怀疑，“如果你能把他们放在不同的环境中考虑的话。”
“如果这几块屏幕上，展示的是图像生成的其他方式，或是别的屏幕、镜子、相机，你可以管它叫做空虚的自我反映，可以叫做诚实坦白。它只宣告一件事，即它仅能为自己进行宣告。”
“但是蝙蝠侠怎么解释呢？”帕特里克反驳道，“这总和电视这种媒介的本质无关吧？”
“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有关的。”
“蝙蝠洞下面，还有一处所在？”
“说得没错。”阿兰对他的答案鼓励了一番，“蝙蝠洞下面，还有一处所在。很多孩子都有感受到这个问题：这是一种文化的空虚。”
“我相信你刚说的这些。”
“我恰巧认为，有一些关于‘存在’的新闻值得说出来与您分享。”阿兰抄起一瓶贝克啤酒，接着说，“比起金钱，惠特曼的爱情更加弥足珍贵。”他满脸堆笑着说。
去你妈的蛋吧，帕特里克心想。
“你要跟我们一起喝点吗？”
“哦不了，其实我正准备要走了。”帕特里克说，“时差还没倒过来，怪难受的。”
“好吧。”阿兰镇静自若地回道。
“那今天就这样了。”
“再见了。”
帕特里克将杯子里的波旁酒一饮而尽，这么做才让阿兰相信他当真是要走了。喝罢，他朝楼下的房间走去。
他的状态真的够糟糕的。别说连个站街女都带不走了，还得想办法从面前这个脑子有病的男同身边脱身。“比起金钱，惠特曼的爱情更加弥足珍贵。”他就是用这样的话来搭讪的吗？在走去楼下的楼梯上，帕特里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至少在楼底下，他还有可能重新逮到那个戴紫色隐形眼镜的朋克姑娘。他一定要得到她。在离开这个国家之前的最后几个小时里，他一定得找到个真命天女跟他在酒店床上共度良宵，而她就是那个人。
楼底下的气氛，和上头那家铺地毯的酒吧截然不同。在舞台上，穿着黑色T恤衫和破洞牛仔裤的音乐家们用浓重的演奏营造出一堵声音之墙，而主唱的嗓子努力够上音阶，却终未得偿所愿。这个房间是由仓库改造而来的，幽深而空旷，没有炫目的灯彩作为装饰，而这种原生态之中也未见得蕴含了什么英雄主义的意味。在这篇喧嚣的黑暗中，帕特里克依稀辨认出蓝色和粉色的刺猬头，如斑马、猎豹和老虎一般的奔跑，以及黑色紧身裤和尖头皮鞋，还有靠着墙头吸白粉的外国佬和流浪汉，紧闭双眼、微微点头的孤独舞者，机器人一般的伴侣，还有靠着舞台最近处那几小撮跳跃、碰撞的肉体。
帕特里克踮起脚尖，四处寻找那个戴紫色隐形眼镜的蛇蝎美人。但是哪儿都寻不见她，但是他的注意力不多时就转移了，这回吸引他的是一位金发美女的背影。那姑娘穿着一身自家缝制的雪纺绸连衣裙，外头套了件黑色皮夹克。帕特里克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蹓跶过去，其实余光偷偷扫了好几下。“你他妈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有些暴怒地喃喃道。帕特里克觉得恼怒，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她那张脸于他而言，仿佛一个被撕碎的诺言。
他怎么可以这样背信弃义呢？他一心想追的是那个戴紫色隐形眼镜的蛇蝎美人。帕特里克有次和黛比吵嘴的时候，被她吼过一句：“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帕特里克？你有哪怕一点点概念什么是爱吗？”然后他就一脸困倦地答道：“这问题我能猜几次？”
帕特里克循原路折回，然后一路小心地左顾右盼，迂回地穿过了整个房间，最后在靠墙处找了个地方站定。
原来她在那里！她背靠着一根柱子站着，双手交叉在身后，就好像被捆在了火刑柱上一样。她仰视着台上的那些音乐家，眼中闪耀着崇敬与好奇。帕特里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心中已近疯狂，臆想着她沿着地板一路滑溜地朝他驶来，就好像被他胸口、腹部的磁场所吸引。他面色狰狞地皱起眉毛，用意念在她身体上织就了一张大网，又用一个沉重的钩子把她拉拢过来。他又假想着拿一副套索套住了她倚身站着的那根柱子，然后像牵着一个被绑缚的奴隶一样，牵着她蹒跚地走过来。到最后，他闭上眼睛，逃之夭夭，将自己的欲望投射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在她的脖子、乳房上肆意热吻。
他又睁开双眼，却发现她不见踪影了。或许他刚才应该上前搭讪的。他强压着心中的愤恨四处张望，心想她到底跑哪儿去了？他内心的气力已经损耗殆尽了，就算“快快”的后劲又能给他浑身无力的状态注入一针强心剂，也无济于事。
他必须得到她。他必须得到她，或者换个谁都行。因为他太需要接触了，皮肤对皮肤、肉体对肉体的那种接触。他需要重新唤醒那份已经被忘却的，穿越和渗透的感觉，让他可以在某一刻不必再考虑自己。除非这种亲密的表象能够释放出更进一步的灵魂脱壳之感，或是更深一层的私密体验，当然这种事发生也挺平常的。先别管这些了。就算一次交媾之后，他就要被判放逐（除了常规的犹豫沮丧之外，还要算上因他人愚蠢的责备而平添的怒火），那种征服的感觉也注定是叫人快活的。到底是不是这样啊？还有哪朵名花留给他啊？漂亮女人身边总是不愁伴儿的，除非他正巧碰上她们的空窗期，譬如正遭受难以安慰的损失，又无人安慰的状态之中，或是刚与相好的见过面，搭出租去跟备胎厮混的路上。如果你跟漂亮女人打过交道你就知道，她们总是让你一刻不停地等待、怀疑，因为只有你做这两件事的时候，她们才会百分百确信你心里想的是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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