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没有抑制住眼泪，滴滴答答淌了一脸。寒武呆愣了片刻，把纸巾叠好敷到了她的脸上。寒武说：“奇怪了，薛小梨失踪了。”他的疑惑只能跟苏梅分享，他同意来吃晚餐，很大程度也与薛小梨有关。“她怎么会突然失踪呢？”
苏梅托着腮看寒武。
“她是租住在48号楼。”
“就她一个人。”
“她没有男人。”
寒武说这些更像是自言自语。
“关键是，邻居说她很久没在48号楼住了。可明明前几天她还熬过鸡汤。”
“她难道不会回老家？”苏梅乜斜着眼，话说得又重又冲。
寒武愣了一下，有些醒了。但这话没能够解释他心中的疑问，却把他从某种执念中捞了出来。她如果回老家，事情就简单多了。她原来是个有老家的人。那是代表她过去的旧有生活的地方，既然回去了，那些旧有的生活就重新与她在一起了。这里没有寒武什么事儿，难怪她不愿意回复他。再或者，她还有难言之隐。回去了就不再回来了。
寒武隐隐有些心痛，但能够忽略了。
心情放松了，许多话就不再拗口。纵观事情的前后发展，固然是寒武处心积虑，苏梅自己又何尝不是愿者上钩呢。开始只道是“出去转转”，再没想到她会抱着锅出来。寒武愈来愈肯定那是一只砂锅，敞口的。既然抱着锅，就说明她早有准备。只是，她不愿意把“早有准备”告诉寒武，她对寒武始终有保留。
难道他们真的走近过么？
“我甚至疑心她是人是鬼。”寒武想了想，“她周身都冒寒气。”
“是你心里有鬼！”苏梅又好气又好笑。
苏梅心中有了几分了然。有些情形差不多能对上。薛小梨与人的交往浅尝辄止，她才是个神秘的人。什么隐者，完全有可能是她编出来的。她有时候需要用司机，却不愿意打的。难道她没有车？她说过，她的车去维修了。那么就是永远也修不好了？用砂锅炖鸡汤送给陌生人很过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根本就不陌生。
苏梅目光如炬，寒武被雷得外焦里嫩。
“只是有一样，”苏梅小心地跟寒武碰了个杯，“她亲口说她有丈夫，她丈夫叫国安。这个不是我编出来的，我没有存心要败你的胃口。”这话说得相当难为情。苏梅把红酒一口干了。
这一路有多少只蝉？十万只不止。只要打开车窗，嘶鸣声就密不透风。其实蝉叫的时候是一声一声的。可因为合唱得毫无章法，声音叠加到了一起，就有了厚度。车窗起初开着，苏梅揿了一下按钮，玻璃升了起来。苏梅打开了音响，张君秋仍在候场，还未发出声音，寒武就把音响关上了。“我不想听，闹心。”寒武皱着眉头说。他过去从不这样明确表达自己，他总是以苏梅的意志为意志。“跟薛小梨坐在一起也这样？”这话在苏梅嘴里过了一下，但没说出来。寒武假装喜欢京剧，肯定与薛小梨有关。
他们还是想探寻一下那个园子，他们都很好奇。这差不多成了他们近期生活中的一个目标，只是两个人都抽出空来不容易。其实薛小梨更像隐者。不知她从哪里来，为什么跑到这里，这些都是谜一样的存在。上班的时候两人不好约，寒武现在很忙，跟冯总到处跑，又做司机又当秘书。难得一个周六都有闲，苏梅问：去？寒武答：去！
胖胖的卖鱼女人就像个坐标，穿着宽大的蓝布围裙，坐马扎上收拾小鱼。小鱼是湖边垂钓人的成果，仨瓜俩枣卖给她，她再卖给顾客。这条路人烟稀少，但若是有，十有八九是来买水库杂鱼的。他们把鱼称好，留下钱，就去逛野景。逛够了，鱼也收拾好了。所以卖鱼人的生意看似清淡，其实很有收益，因为那些人从不讲价钱。
“买鱼吧？纯粹的水库鱼，鲤鱼草鱼鲢鱼鲶鱼啥鱼都有。”看寒武揿下了车窗，女人朝寒武紧着招手。
苏梅指挥寒武把车一直往上开，她觉得，车放路边不安全。开过一段砂石路，龙爪槐的枝杈抽在挡风玻璃上，啪啪响。第一次来横竖找不到这条路，两人同时想到了那一天的尴尬，但都没有言声。通过这一段的磨合，很难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近了还是远了。门口右边有一块厚草甸子，车子停在那里，就像开到了沙发床上。两人踩着厚厚的野草出来，一同往园子里走。苏梅主张往左拐，从秋千架下绕过去。那里的几棵老树都够合围的，浓绿的叶子遮出了一条林荫道，一条石板路曲曲弯弯，看着非常有吸引力。寒武则二话没说，率先往右拐。他心里还是有结，薛小梨的出现和消失说不定与这里有关，他非常想弄明白。惶惶然走进月亮门，触目的还是那把铁锁，像苏梅第一次来时那样，翘着屁股。窗台上有一个鸭蛋圆的玻璃缸，上面有盖，旁边设有通风孔，下边铺着碎砂石，两旁都有纱网的爬虫饲养箱。一头黑色的蜥蜴警觉地扬着头，小眼睛突突乱转。
“你难道是宝宝？”寒武很惊诧。他急忙四下里查看，院落空旷寂寥，只有那片竹子摇头晃脑。寒武一只指头探进通风孔，跟蜥蜴打招呼：“你的主人去哪了？哦，你不是宝宝，宝宝吃生菜，你吃爬虫。”内心遂一片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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