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落日隐到山的那一边，屋子里也就越来越暗。我是下午到的家，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好久。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在小区门口看到张贴的售房信息，虽然上面没有写哪家哪户，但联系电话却是老妈的号码。我把那张纸扯了下来，如今它正缺了一角地摆在茶几上。
外面亮起了路灯，小区里许多人家的屋里也亮了灯，些许光线照进我家的客厅，若明若暗。
老妈还没有回来，虽然已经过了她下班到家的时间。
坐在这里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比如，直接打电话告诉弟弟家里的情况，让他自己想办法凑缺的那部分钱，或者是让弟媳妇家里凑一点。但如果是这样，恐怕他们两口子以后就有得吵了。谁让老妈许诺了给弟弟买房付首付，现在说没钱，恐怕弟弟只会认为是我不想让老妈给钱。到来头，恐怕也就只有我一人让他们讨厌嫌弃。
约摸八点的样子，房门终于有了钥匙的转动，然后是门推开的声音。紧接着，客厅里的灯亮了。
老妈见我坐在客厅里，好像吓了一跳，站在门口愣了愣，这才换了鞋进来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真要把房子卖了？”
老妈走到沙发边上，把那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也就看到我扯回来的那张售房广告单。
“你不愿意帮衬你弟弟一把，我能怎么办，只有把这房子卖了。”
“房子卖了，你住哪里？真要搬去跟黄叔住？黄叔靠得住吗？用一个五万块钱的许诺就把你骗去领了证，你还想跟他一起过？”
我很生气，除了老妈要卖房，更气的是老妈居然为了五万块钱要嫁给黄叔，这就相当于五万块把自己卖了，而且卖了之后还没有拿到钱。
“跟他过，怎么啦？我既然嫁给他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总不会饿着我。”
“妈，为了给弟弟买房，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男人要结婚，没有房子，谁嫁给你。你弟媳妇不错啦，人家只要求我们付首付，连结婚的彩礼都不要，以后两个人一起还贷款，你还想怎么样？你去小区里问问，哪家娶媳妇没买房子，哪家媳妇没要个十万八万的彩礼。你弟都说了，家里只要给付首付，婚礼的费用他自己出。这就很好啦。楼上老李家去年娶儿媳妇，房子、车子是老李买的，彩礼是老李给出的，人家还要了三金，那又是几万块。最后，连婚礼的钱也是老李自己掏的腰包。你弟弟和弟媳妇已经很好啦，难不成，我还去叫你弟媳妇给这首付？那不是存心搅黄你弟弟的婚事。你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多现实吗？你当律师，给人打官司，打过那么多离婚的，你不明白？”
母亲把我问住了。她说的其实也是事实，如今还有几个女孩子愿意与老公一起付首付，一起供房子。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讨论，一个当老师的女孩与男友结婚了，两人买房子各自出了一半首付，然后一起供房子。当她很自豪地把这件事发在网上说的时候，结果很多网友骂她傻。说是要自己出一半首付买房结婚，那还不如不结婚。这便是当下的现实。
在与老妈的这一场辩论里，我甘拜下风。虽然借来了钱，但我确实有想过，看看能不能说服老妈不拿这钱，我也好拿回去还给庄立诚。然而，我那一丝侥幸也没了。
我把钱转给了老妈，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给我打个借条吧！”
“借条？”老妈很意外，显然她没有料到我会要借条，就像我没料到关小东要抵押物一样。
“十万块，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我们姐弟感情再好，钱也不白给。如果妈不想打借条，让弟弟打也是一样的。”
老妈涨红了脸，她此时应该是气成那样，并不像我在关小东面前那般窘迫而红脸。
“真是没白当律师，算得真精。都说了，以后让你弟还你。”
“空口白牙。从前，你还说过，这房子我与弟弟一人一半。那时候我想，如果弟弟在不外面买房子，这房子的一半我也不要了，给他就是。可是，现在他要买房子，还要家里掏钱，而你也没经我同意，准备卖这房子了。妈，到底是谁精啊？”
“你既然愿意把这房子一半给你弟弟，那这十万还买不到这一半房子。你连一半房子都舍得送，这十万还要你弟弟打借条？”
我第一次发现，我妈的脑子转这么快，而且专坑我。到底还是我傻，到底她还是更喜欢弟弟。鼻子有点酸，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被别人伤也就罢了，但被自己老妈坑，真的叫不出疼来。
“妈，我说不过你。这钱也是我借的，如果你不打借条，我也就只能跟弟弟实话实说。我倒想看看，他能不能心安理得地拿着我借的钱去买房。”
“汪燕语，你可真行！”老妈几乎是咬牙切齿。“从你工作到现在，十来年了，除了你弟弟读书那两年让你掏过学费，我可曾让你给家里掏过一分钱？工作十来年，连十万的存款都没有，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养活自己，不结婚？你哪来的底气？十万块都没有，你连生病都没资格，你还养活你自己……你要借条是吧，我打给你就是。我哪怕是累死累活都挣钱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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