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德·拉摩尔小姐心里纳闷。
“她现在很幸福,”阿塔米拉继续说道,“一八一五年,她生活得也不错,当时我就藏在昂蒂布[3]附近她领地的家里;您猜怎么着,她一听说奈伊元帅被处决的消息,竟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可能吗?”于连吓了一跳,说道。
“这就是派性,”阿塔米拉又说,“真正的激情十九世纪不会再有了,所以法国人才觉得百无聊赖。无残忍之心,却做出最残忍的事。”
“见鬼!”于连说道,“要犯罪也该犯得痛痛快快,犯罪也只有这点好处,也才有那么点值得。”
德·拉摩尔小姐完全忘掉了自己的地位,几乎插到了阿塔米拉和于连之间。她哥哥习惯于一切都顺着她,此时一面让她挽着胳臂,一面把目光投向大厅别处,而且,为了不失仪态,装作人多挤不过去。
“您说得对,”阿塔米拉说道,“现在的人做什么都不起劲,随做随忘,连犯罪也一样。在这个舞会里,我也许可以给您指出十个人,他们将来一定会下地狱,因为他们是杀人犯。可是他们忘了,世人也忘了[4]。
“他们中间许多人如果自己的狗把腿摔断了,就会难过得掉眼泪。在拉雪兹神甫公墓,用你们巴黎人打趣的说法,当有人把鲜花撒在他们的坟上时,人家会告诉我们说,他们拥有勇敢骑士的一切美德,还会谈到亨利四世在位时,他们曾祖父的赫赫战功。如果阿拉塞利亲王机关算尽也未能把我绞死,我还能享受我在巴黎的财产,我想请您和八九个备受赞扬而不知悔改的杀人犯一起吃顿晚饭。
“在饭桌上,只有您和我是手上没沾鲜血的人,但我却被人看不起,甚至憎恨,把我看作是嗜血的魔鬼和雅各宾党,您呢,也会被人瞧不起,原因仅仅是因为您出身平民竟然混迹于上流社会。”
“这话一点儿也没错。”德·拉摩尔小姐说了一句。
阿塔米拉惊讶地看着她,于连则对她不屑一顾。
“您要知道,”阿塔米拉继续说道,“我所领导的那场革命之所以未获成功,完全是因为我不想砍三个人的头并把金库里的七八百万分给我的手下,而金库的钥匙就掌握在我手里。我那个王上今天恨不得把我吊死,想当年,起事以前,他视我为心腹,如果我砍了那三个人的头并把金库里的钱分掉,他一定会给我最高的勋章,因为这样我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而我的国家没准会有一部原封不动的宪章……世界的事就是这样,一盘棋而已。”
“这样说来,”于连目光灼灼地说道,“当时您不谙此道,现在……”
“您是说,换了现在,我会砍人的头,不会像那天您暗示的那样,做一个吉伦特派咯?……我要回答您的是,”阿塔米拉凄然地说道,“即使决斗杀人,也比借刽子手的刀杀人光明正大多了。”
“我的天!”于连说道,“要达目的,当然可以不择手段。如果我不是个小人物而是有几分权力,我会为了救四个人的命而不惜绞死三个人。”
他目光如火,表示这样做问心无愧而对世人的浅薄之见嗤之以鼻。当他与就在他身旁的德·拉摩尔小姐四目相遇时,这种蔑视的表情不仅没变得温柔和礼貌,反而更加深了。
德·拉摩尔小姐对此非常反感,但已无法把于连忘诸脑后,只好气呼呼地拉着她哥哥走开了。
她想:“我必须喝点潘趣酒[5],痛痛快快地跳个舞。我要挑一个最好的舞伴,不管怎样也要露它一手。唔,德·费瓦克伯爵的傲慢是出了名的,他来得正好。”她接受伯爵的邀请,和他一起跳舞,心想:要看看我们两人中间谁最傲慢,不过,要使他彻底丢脸,我必须逗他开口。不久,四组舞余下的部分大家都只是摆摆样子,谁也不愿意漏掉玛蒂尔德任何一句尖酸刻薄的联珠妙语。德·费瓦克先生晕头转向,无计可施,只能一个劲地说好话,一脸无奈的神情。玛蒂尔德一肚子气都发泄在他身上,对他宛如仇敌。她跳舞直到天亮,告辞时疲惫不堪。但上了马车,还把剩下的一点点力气用来折磨自己。她懊恼万分,因为于连看不起她而她却无法看不起于连。
于连兴高采烈,不知不觉陶醉在袅袅的乐曲、鲜花、美人和优雅的环境之中。他浮想联翩,仿佛自己功成名就,人人都享受着自由。
“这舞会真了不起!”他对伯爵说道,“简直是万事俱备。”
“只缺思想。”阿塔米拉回答道。
他面露不屑之情,因为出于礼貌,他不能太露骨,但这样一来,反而更显得突出了。
“伯爵先生,您也在场,不是吗?这思想有造反的味道呢!”
“我出席是因为我的姓氏。但在你们的客厅里是容不下思想的,即使有也不能超过几句讽刺民歌的水平,这样才可以得到夸赞。但是有思想的人,如果俏皮话稍有点分量和新意,便会被你们称作愤世嫉俗。你们的一位法官不就曾经给库里埃[6]扣上这个罪名吗?你们把他和贝朗瑞一起投进了监狱。在你们国家里,凡是思想上稍有可取的人都被教会送上法庭,而上流社会则会拍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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