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谢,桃花开,麦苗子绿油油地盖严了地皮。冬季曾经落过一场小雪,开春又洒了一次小雨,墒情不错,早庄稼及时播下种子,有把握拿住全苗。天气暖融融的,不刮风,不飞沙,连上年纪的人都脱下棉祅棉裤,不肯猫在屋里,没活儿干也到野外转悠转悠。庄稼人身上爽快,心里也爽快。
这一天清早,“哑巴”了好久的大喇叭,突然间响了起来。先是“吱儿、吱儿”乱响,接着传出会计下通知的喊声:“喂,喂,请注意!喂,喂,请注意!今天上午九点,村民委员会召开群众大会。不分男女老少,凡是在家里没出门儿的,都要参加会!不准不来,会场在村西头大庙前边的广场上!”
正在挑水的、推土的、做饭的、哄孩子的男女农民们,乍一听喇叭响起,还好奇地听听;一得知是召集会的,都不以为意地该干什么又接着干什么了。
如今的田家庄,土地和牲畜全都分下去了。村里的行政组织是个空架子。任何统一行动,都跟他们没有了直接的利害关系,所以干部说话没人听,开个会尤其难办。给工钱都不愿参加,嫌钱少。他们说,有那工夫还不如割一筐草。这回村干部们一再强调会议重要,是县里召开的打击刑事犯罪宣判会的现场实况广播。不常在这种场合露面的支部书记邱志国,那天出现在会场上。老队长郭云对这类活动一向热心,那天更加卖劲儿地到处吆喝人参加会。
庄稼人出于好奇心,出于对干坏事人的怨恨,忽然间表现出很浓厚的兴趣。还没到开会的时间。就有不少人围坐在古庙山门外边的那个挂着大喇叭的电线杆子底下。
电工今儿个没喝酒。为了防备广播喇叭突然发生故障,能及时修复,他脚上穿着绝缘鞋,手里提着脚扣,肩头背着工具袋,一种全副武装的架势,在电线杆子附近来回走动。
田大妈搬着个小凳子来听会,正巧跟电工走个碰头。她忽然想起,前几个月,二儿子保根当了“盲流”“流浪汉”的消息,是这位电工传到田家庄的,还在背地里嘲讽老田家的人“吹大话”。当时,田大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个账一直没有跟电工清算清算。今儿个得借见面的机会找找脸。于是,她停住脚步,朝电工招招手:“喂,过来,我跟你说句话儿。”
“得令!”电工挺和气地走过来,笑嘻嘻的样儿,“有啥体己话儿,您说吧,我洗耳恭听。”
“你个男子大汉,往后可别学老娘儿们,到处扯老婆舌头。”田大妈不跟他闹着玩,故意绷脸,开台就教训,“庄里庄亲,本来都挺好的,别用望风扑影的闲言碎语伤和气嘛!”
“哎哟,我的老人家!咋冷不防地下雹子,哪儿的云彩哪儿的雨呀!”电工没有这个精神准备,让田大妈的话给噎得直眨巴眼,“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啦?我哪点儿碍着您老人家啦?”
“你嚼完舌头就忘了,我可没忘!我家老二保根的事儿,你咋传的?”
“他有啥事儿?噢,想起来了。就是他跟别人借钱,给他哥哥买手表娶媳妇儿那件事儿?”
这个“答非所问”,使得田大妈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追一句:“你说什么?你再说说!”
“我什么也没说。”电工粗脖子红脸地表白,“借钱的那宗事儿,我是听我表妹说的。我表妹夫是建筑队队长的小舅子,也在建筑队干活儿。保根搜干了十二个人的腰包,才凑上一百六十块钱。人家让我保密,别传,我就一直把话压在舌头根子底下。我要是跟别人说出去,不等于把我表妹和表妹夫都给搁在里边啦!再说,老二保根我们哥俩也不赖,我揭他的短也不够朋友呀!您撒开去调查,我如果跟任何一个人吐露过这码事儿,就让我烂嘴!”
田大妈无意之中又给自己找了个难题儿:她确实从二儿子那儿拿了一百六十块钱,确实用那笔钱买了一块进口手表,对大儿子留根娶媳妇儿成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可是那笔钱到底是二儿子当小工挣来的,还是朝别人手里借来的,她那会儿因为没有生疑而未叮问;所以她此时既不能驳电工,也不好默认。她愣在那儿,好大工夫张不开嘴。
恰巧在这个时刻,广播喇叭响起震耳朵的声音,宣布大会开始了,众人各就各位。田大妈跟电工交谈的话只能不了了之。
田大妈赶紧奔到人群背后,找个空地方放好小凳子坐下。她的心里乱乱糟糟的,脑袋总走神儿,不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大喇叭里发出的声音上面。周围那些兴高采烈的人们时而突然发出呼叫声,时而猛地拍起巴掌,常常把田大妈吓一跳。
“好,好极啦!”
“应该把这些混世魔王千刀万剐!”
人们呼喊了一阵儿,议论了一阵儿,又都静下来,出神地往下听。广播喇叭里继续传来宣判者一句一顿的声音:
“这个流氓盗窃团伙,首要分子×××(广播喇叭‘吱儿’一响,没听清姓名),是建筑大队的瓦工。他趁着为县里修建冷库和办公大楼之机,勾结惯偷犯和无业青年十二人,盗窃钢筋、木材,价值万元。他还在家里设暗娼、传播淫秽色情书刊,严重地扰乱了社会秩序,民愤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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