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根,这工夫到啥时辰了?”田成业背靠被垛、平伸着两条腿坐着,手里抓着一把用麦秸秆编成的大团扇,脸冲着门上挂着的竹帘子,不安地喊一声。
四仰八叉地躺在西屋炕上的田留根,闭着眼睛回答一句:“还没到起晌的时候哪!”
田成业说:“你妈他们走的时间可不短啦,起码能打俩来回,咋还不见影子呢?让人怪不放心的。”
田留根睁开的眼皮,一手摁着炕,支撑起有些疲倦、慵懒的身子,溜到炕沿边,垂下腿去摸着鞋,趿拉着走到堂屋门口,探出脑袋朝外看看天空上火球般的太阳:“哎呀,得有两点多钟了!”
“我就怕你妈出了啥麻烦事儿。”田成业又嘟囔一句。
“您不用提拉着心。”田留根站在堂屋发呆,劝他爸爸说,“看看牙有啥毛病,又不是拔牙,来回有汽车,还跟石头哥就伴儿,不会有危险的。”
“嗐,你个傻瓜蛋,挨蒙了还当真。”田成业挺神秘地告诉儿子,“你妈根本就没有牙疼。她不是去看牙。她又揽了桩闲事儿……”
田留根一听这话,立刻生发起好奇心,揭开竹帘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察看着他爸爸的脸色叮问:“我妈到底去燕山镇干啥呢?”
“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对外人讲半个字儿。”
“啥时候我像老二保根那样嘴不严实过?”田留根表示保证保密,同时走进屋。他见爸爸的神态,更加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妈到底去搞什么怕人知道的勾当。
“唉,我拦挡她不让她管,她偏说这是修好积德的事儿,管得有滋有味儿的。”田成业很不满意地跟儿子抱怨老伴儿,“孩子都在肚子里成个儿,那是条生命。硬从秧子上摘瓜,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田留根听得越发糊涂。他本来对他爸爸就不像对他妈那样尊重,这会儿又显出点儿不耐烦来:“说的没头没脑,让人猜谜儿!”
“西院张石头家出了丑闻。”田成业压着声说,“他媳妇儿的妹子、他小姨子,还没婆家,就让一个男的给弄出孩子,跑到这儿来堕胎。你妈陪着上公社医院求人情去了。我怕又动刀子又开膛的,出了人命,咱们得跟着吃官司。可你妈不听我的话,拦都拦不住!”
田留根终于把他爸爸说给他的事情听明白了。他很意外,脑神经立刻抻得紧绷绷,抓起大沿的草帽子,往头上一扣就要走。
田成业“噌”的一下子从炕里擦到炕沿边,不安地问儿子:“你要干啥?”
“我去看看……”
“嗐,一个男人家,不能看那个!”
“看我妈。”田留根解释说,“我先到车站上迎迎,下午那趟车不来,我就去镇上,不管她堕胎没堕胎,我要把我妈拉回家。我们家的人不沾那号埋汰事儿!”
“你兜里掖着钱吗?”
“不吃饭、不住店,要钱啥用。”
“来回坐车呀!”田成业指点儿子,“去的那趟,你妈的票是张家石头给打的。不管人家的事儿了,返回来的时候,还能花人家的钱?”
田留根觉着他爸爸这个提醒重要。他拍拍空褂子兜儿说:“您给几毛吧!”
田成业也照儿子的样儿拍拍破褂子的下襟儿说:“我连个兜儿都没有,不用说票子。有几个钱,都由你妈锁在柜子里,我手里没有钥匙。”
田留根急得抓脑袋。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到别人家去借。再说,大晌午的,也不便到人家串门儿。他一转身,瞧见柜子上有个小篓子,篓子里盛着白花花的鸡蛋,忽然灵机一动,一边伸手抓一边说:“有办法了,我装上几个鸡蛋当钱花。”
“人家要这玩意儿吗?”
“我便宜点儿卖。那些开车的、售票的,尽到乡下来买新鲜土特产。”田留根说着,往褂子的两个兜里每一边装五个鸡蛋,赶紧往外走。
汽车站在河边小桥头,旁边拴着一只吃草的奶羊,还有两个小孩儿在草丛里捉蚂蚁玩儿。紧挨着站牌子有一棵柳树,树下边站着三个人,一边抽着烟,一边大声地说话。其中有支部书记邱志国,砖瓦窑厂厂长孔祥发,还有一个身穿花汗衫、脚蹬尖头皮鞋、胳肢窝夹着大皮包的中年男人。
邱志国说:“孔厂长这边,我能担保。煤到了,他不付款,我们村民委员会给兜着!”
那中年人说:“那边的煤,肯定没问题,现在主要是车皮问题。打通那条路子,不递红包,也得有东西送。所以这边最好先汇一点儿款去。不然,恐怕要拖延运煤的时间……”
孔祥发连忙插言说:“您走后,我们再商量商量!”
田留根在好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听了他们的话,想起前些日子陈耀华告诉过他,邱志国也成了窑厂的半个东家的事儿,所以料定他们在谈买卖和送那个来谈买卖的中年人坐汽车离开。他没有往跟前凑,想回避一下,免得碍事。附近没有树,他只好朝河边迈几步,伸手把头顶上的草帽子摁摁,遮住斜射的、毒热的阳光。他眼睛望着河里流淌着的混浊的水,一会儿瞥一下满地吐穗、晒米的青庄稼,脑海里仍然琢磨着他妈。他妈这会儿把那件事儿办完善,已经坐在汽车上往回返呢,还是把事情办“砸”了,那女的出了危险,而被纠缠在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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