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承训的脸色变得越加沉重，因为战场的局势不容乐观。
辽东军经历过了朝鲜人的退缩逃亡，已经有了军心涣散，溃败的迹象，加之史儒所率的前锋，无一人回身支援，原先备好的夹击之势也不能功成，反倒是成了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直捣黄龙是不可能了，现在能安全返回大明，就是祖承训的心愿了。
“祖大人，是史儒将军的人马！”
也不知是谁眼尖，总算看到了前方零散的将士，他们刚从倭人的包围杀出，浑身都掺夹着不知名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战盔。
几个亲兵围着史儒的身子，很快向祖承训他们撤来。
就连史儒也中埋伏了。
所有依旧在抗争的将士清楚的看到了一切，他们的内心之间，闪过无数个的念头，妻子儿女，富贵荣华，最终，都被恐惧与死亡占据，他们愣生生的盯着祖承训，冀希祖大人能给他们些希望。
祖承训心下一凉，他是将此战胜负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史儒身上，然而所带来的，却与他心中所想恰恰相反。
史儒被人搀扶着，他的大腿被火枪击中，短时间内根本很难有所活动能力，看着祖承训的面孔，深觉得有愧，不能与他对视，只抬手回答一句，“祖大人，末将有愧。”
祖承训暗暗咬着牙根，甚至溅出些许猩红来，但却没有责骂史儒的意思，这全是他一个人的抉择，才会步入倭人设计好的包围圈。
他忽而想起了杨总兵的殷切期盼，临行之际还特意交代自己要稳健慎行，切莫大意。
李逵的懦弱，竟敢临阵脱逃。
还有陆离的劝告，倭人的平壤兵力数倍于己，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这是不是中肯直言，自己又为何不肯直纳呢？
一点一滴，以及他的不甘，汇入他的脑海。
不，这件事情还不能这样子。
祖承训绝不轻言放弃，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大旗，试图重新挽回失去的军心。
甚至他将怀中火器朝天一射，以此表达他的战意。
然而没有任何将士感受到激励，他们只能从祖承训疲惫的身体中，看到对战局最后的一股拼劲，他们没有出路，都将成为倭人刀下之魂。
听说倭人生性凶残，有人平白无故，好端端在路上行走，就会被人砍成两段，当地人称之为”试刀“，这种风俗的流行，也不过几年前的事情，但足以看出倭人的残忍。
天际，阴雨绵绵，像是苍天在做最后的祷告。
“大人，小心。”
一旁，亲兵推开了将要遇险的祖承训，为其挡下了敌人的炮口，溅起的鲜血淹过祖承训的脸庞，令他心神一晃。
敌人的阵型已经冲乱了祖承训等人的防线，正在一步步将他们蚕食，这种稳健的打法，足以让受困者绝望。
“大人，快走，让史儒为您牵最后一次马。”
史儒强忍着腿上的伤口，扶着祖承训上了他自己的战马，而他自己，也颠簸的爬上了祖承训的爱马。
“大人只管往前冲，这一窝蜂的倭人，就由俺来解决他们。”史儒开口道，可他哪有什么神通造化，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有的便是弃卒保帅。
祖承训不知是泪水还是雨迹，只从乌漆嘛黑的两旁，落下两道正常肤色的轮廓。
他没有回答史儒，因为史儒根本不想要他的回答。
只一扬鞭扭头，史儒便飞快的夹着马腹，却向祖承训相反的道口飞驰而去，“你爷爷祖承训来也！”
管他听不听的懂辽东土话，倭人的目光也被史儒的身影带过，接近炽热起来。
“你爷爷的。”
史儒从嘴角吐出一股血腥唾沫，正巧砸在一倭人的脸上，他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占足了便宜。
说罢，他举起了手中的三眼铳，摇晃着，刮起一阵凤，积聚力量，狠狠的砸向了最近的一名倭人，将他的身子连带着些许灰尘，拍倒在地上。
然而他没有再前行多久，就被数十个倭人的长枪，紧紧包裹住，只听到一阵马鸣，史儒的坐骑就被倭人的长枪刺倒在地。
失去了机动性的史儒，本就带着伤口，根本逃不出倭人的手心，在人潮的拍打中，没能翻出些许浪花，便失去了踪迹，祖承训最得力的大将，也如此简单的淹没在历史的浪潮中。
“史儒。”
祖承训嘴上哀嚎了一声，大概如他也看不到了营救的希望，消极的盯着史儒倒下的位置，眼神显得空洞，没有丝毫生机。
即便史儒的英勇，为他们争取到了很大一部分的时间，但当一个人丧失对一切的希望时，他们也便不再奢求最后的结局。
“咚！”
一阵沉闷的炮响声响彻天际，倭人发起了最后的追击，他们放弃了火器，纷纷改为了武士长刀，接二连三的倭人涌出拥挤的小巷，贪婪的笑容时刻惦记着明国人的脑袋。
辽东军放弃了抵抗，他们被倭人逼到了角落，像是被脱光衣服的羔羊，赤裸裸的，任人宰割，更在眼神中沉陷出一股死灰。
“咚。”
又是一阵沉闷的炮响，激荡开来，他们不在反抗，辽东军全然没有了所谓的斗志。
完了。
祖承训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武器，紧紧闭上了眼睛，要接受武人马革裹尸的宿命。
然而这回换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叫唤。
倭人的左侧，似是传开了一阵阵的呐喊，与朝鲜人痛哭流涕的求饶声，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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