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我坐在屋里那把简朴的椅子上,行李装好了,万事齐备,可以即刻启程,只是还有那么多个钟头要等。电脑已经塞进了套子。我像块石头一样倒在椅子上。倒在地狱里。不可见的力、那阵微风的加持,也似来到了终点。我看向那个因我而生的黑洞,它映出了我的脸。就似我的大脑正漂泊在一块没有愉逸的地界、没有欢笑的疆域。我想回到那个世界,即便它倾覆已久,然而这也并非我力所能及之事。我已被困在比尼奥夫斯基体内;他诞生于我,遭受着我面具的戕害,因而不可能再对那世界持有任何意见。我只觉我生命中的所有公理皆为假象。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幻景。不可见的力已烟消云散。
我在椅子上坐了一晚,基本没动。我怀想着所有那些死者,那些曾于某日和我结识,又以一种令人无法接受的坦然离开了的人们。我在那没有欢愉的迷雾之地——我已堕入其中——度过了那一夜。我猜想,此时的种种怕是要永远赖着不走了。可当太阳升起,一切都变了,最初只是轻微地,之后,变化来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烈。
出租司机是七点整到的。我下了楼,拖着箱子、提着电脑。果不其然,阿尔卡不在大堂,想必是没设闹钟;对她来说,这个点显然太早。眼前的天气可谓上佳、绝妙、极好。悄悄地、慢慢地,黑色出租车在这会儿尚显空旷的街道上溜动起来。一时间,我特怕迎头撞见青年卡塞尔倚着粗糙的石墙、为欧洲的终结而无声抽噎着的景象。
但是没有。卡塞尔也像某天我曾爱过的死者那样安然消失了。
司机是个中国人。我得感谢策展团队最后时刻的周到。连那顶红星鸭舌帽都有着它特殊的含义;注意到它的同时,我也明白了,我再次回到了光明与快乐的领地。
艺术,它真是件正在发生的事,就在那一刻的我的身上。世界又一次现出了未经垦殖的样子,被一股不可见的力推动着。一切那么轻松,那么值得去赞颂,双眼没法停下。我心想,早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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