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处罚
沈思弦没有洗过被子衣物，这些向来都是下等丫鬟做的事情。
从前，她是公主，现在，她是奴隶。
两者的身份都没有机会洗被子。
说来也觉得可笑，前者是因为尊贵，后者是因为低贱。
打了一桶水，沈思弦把被子放在盆里，有点手足无措，思来想去，左不过是搓洗干净就是了，便卖力对着被子揉搓。
干净倒是干净了一点，就是费劲。
身边有几个丫鬟来洗涤衣物，见她们拿着一根捣衣棍敲打，沈思弦才有样学样，果然省了不少的力气。
被子难洗，后边来的丫鬟都洗完衣服了，沈思弦还在搓洗。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沈思弦的身子微微一侧，拿着捣衣棍便要往对方的头上敲去。
“是我，你还真是警觉啊！”
见是赵怀瑾，沈思弦忙将捣衣棍扔在一旁，跪在地上，说道：“贱奴该死，不知是瑾世子，望乞世子恕罪。”
“快起来。”赵怀瑾上前欲搀扶她，沈思弦不着痕迹得躲开，自己站起身。
赵怀瑾也不甚在意，笑道：“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对我下跪，难道你的膝盖不疼吗？”
“身份有别，贱奴下跪行礼是应该的。”
或许是以往受众人的跪拜太过多了，下半生便要这样跪拜偿还吧！
“你的阶级观念也是这样重的吗？”
赵怀瑾想起赵攸宁的话。
阶级观念，在南朝并不严重，沈思弦受其母后的影响，对待下人也是随和的。
可是，这不是在南朝，而是在北朝。
“贱奴身份低微，不敢逾矩。”
若她还是南朝的公主，自是不会这般，可是现在没有她说话的权力。
“好了，好了，不要一口一个贱奴了，我叫你阿思，你在我的面前就称作‘我’，好吗？”
他不喜欢听见沈思弦自轻自贱的称呼。
“谢世子。”
沈思弦一点都没有感激赵怀瑾的意思，这些高高在上的北朝人，将南朝人统统变成奴隶之后，又施舍奴隶自称“我”的机会。
简直就是可笑之极！
赵怀瑾望着沈思弦，她近来的起色好了不少，脸颊也不再是凹陷的，尤其是那一双大眼，没有了深深的眼窝，显得更加灵动了。
“但是，我在你的眼里，看不见感谢的样子。”
沈思弦对上赵怀瑾的目光，说道：“奴隶的眼里，从来都只有生存。”
身体上的奴隶还不够，偏生要将人的灵魂也变成奴隶不成？
赵怀瑾轻笑一声，说道：“我倒是在你的眼里，看见了仇恨。一定恨极了我们北朝人吧？”
是，恨，恨不得杀尽全天下的北朝人，恨不得将北朝人拆骨入腹！
“贱奴不敢。”
沈思弦淡淡说道。
“你应该说‘我’。”赵怀瑾纠正道，接着说，“你是不敢，但是恨，对不对？在我的面前，你大可以说实话。”
“是。”
她没有一刻忘记是北朝人将她的国家歼灭，将她的母后残忍杀害，又是怎么样将她的妹妹活活噎死。
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说出心里的仇恨，原来，吐露心声，真的这样痛快。
赵怀瑾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很同情你的不幸，这是当权者的主张，我也不喜欢战争。我理解你的恨意，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就完全排斥我的好意。”
他说得没有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当权者的意思，但她还是恨透了北朝所有跟权力相关的人。
“国家已经灭亡了，现在，我是北朝的奴隶，恨，没有用。”
沈思弦的语气淡淡的，仿佛看开了一般，只有她自己知道，究竟是花了多少的力气，才能心里的怨恨忍下的。
她什么都没有了，形单影只，根本没有推翻北朝的能力，她能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能。
“阿思，你在这里，还是能好好活下去，若是有任何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赵怀瑾是真心愿意帮助沈思弦。
“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沈思弦微微一福，又道：“我还要洗被子，世子请去别处逛逛吧！”
“我也是闲来无事，你洗你的被子，我就坐在这里跟你说说话。”
说罢，便坐在一张小杌子，看着沈思弦捣衣。
见她的手法并不熟练，便笑道：“你之前从未做过这样的活计吗？”
沈思弦也不搭腔，手中的捣衣棍挥得更加重了，说道：“世子，我在洗被子，请你不要跟我说话，听不清。”
赵怀瑾便噤口不言，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看着她忙忙碌碌。
好不容易将被子洗干净了，沈思弦费了好大的劲拧干，拿着被子去晾。
见她起身的时候，微微提裙，脚步轻缓，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几分贵气，赵怀瑾便道：“阿思，我看你倒像是个千金小姐的做派。”
沈思弦顾自将被子抛向晾衣竿，没有搭话，抛了两次都没有抛上去。
赵怀瑾忙上去帮把手，将被子撑平晾好。
“阿思，你怎么了？”
见沈思弦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一直盯着被子出神，赵怀瑾问道。
“被子破了。”
沈思弦指着被子，平静地说道，心里却有点打鼓，不知道赵攸宁又想怎么惩戒她。
赵怀瑾扭头一瞧，笑道：“哈哈，还真是，想是你方才捣衣太用力了。”
“这是宁世子的被子。”
沈思弦补充一句。
他笑看沈思弦，安慰道：“不要紧，不过是一张被子罢了，若是攸宁怪你，我赔给他。”
“怪不得你洗一张被子用了这样长的时间。”
不知何时，赵攸宁站在身后，冰冷的声音响起。
“世子。”
沈思弦屈身一福。
“攸宁，你什么时候来的？”赵怀瑾笑着问道。
“刚来。”
在赵怀瑾和沈思弦一起晒被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身后了。
“你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洗了一条破被子？”赵攸宁上前，扫了一眼被子，说道。
“攸宁，你也不要怪阿思了。她看起来好像不怎么会洗衣服，往后，这些事情，就交给别人做吧！”
赵怀瑾说道。
“她是女奴，做这些就算是抬举她了。还是，你更愿意让她去做苦力？”
赵攸宁斜了赵怀瑾一眼，目空一切的模样。
“世子，您来找我，有什么吩咐？”
沈思弦问道。
“我说了，洗完被子去后院找我领罚，你的动作太慢了，还洗坏了被子，跟我来，一并接受处罚。”
“攸宁，跟一个女奴过不去做什么，可一点都不像你了。”
赵怀瑾求情道。
“我府上的人，我自己决定。今日没有空招待你了，你自便吧！”
说完，便向后院走去，沈思弦紧跟其后。
“还真是冷漠啊！”
赵怀瑾望着赵攸宁的背影，撇撇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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