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治倒吸了口冷气,目光更是火一般灼热的定在沈节脸上:“你,你知道?”
“朝里多一半人知道,”沈节又咳嗽了几声,声音甚是虚弱,“咱家自然也知道。只是当初宋家获罪之前,本还有一线生机,卢大人知道么?”
“是谁?”
“那也是成州有名的大户,世代为商,家资殷富,那家老爷看中了宋公子的才华,五十寿辰时请他赴宴,便有结亲之意。不想那人却不识好歹,在席上竟道此处铜臭逼人,惹得宾主失色,都道这个小举人不识好歹,这亲事不结方是幸事。”
卢治愕然:“我怎么没听过?”
“大人有所不知,”沈节笑道,“那家人倒也着实赌了一口气,正逢朝廷选秀,便把女儿送了进去。他之前便花银子堵了众人的口,如今又身为国戚,更没人敢提起。”他无声微笑,缓缓道,“成州陈国丈——”
这句话仿佛是地府索命的冥旨,卢治惊得“啊”了一声,背后一阵寒气,结结巴巴地道:“想,想不到——”
“皇后主子的脸面便是朝廷的脸面。”沈节望着卢治安然一笑,“卢大人自然知道轻重。”
“下官,下官,”卢治心悦诚服地拱手,“卢某谢公公指点。”
“好说好说,”沈节眉目间瞬间绽开恭顺的笑意,“咱们一般都是万岁爷的奴才,还望卢大人日后多多照拂。”
卢治性情孤高不群,闻言脸上笑容登时便僵了僵,半晌方艰难道:“公公,公公客气了,敢问公公何以对宋家知道得如此详细?”
“不瞒大人,咱家入宫前也姓宋,论起来和那宋知节还是远房的堂兄弟,”沈节叹了口气,声音哀怨无限,“却因为这个狂生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他见卢治目光中的失望愈来愈深,便不再说宋知节的坏话,转口道,“若是当初有大人的看顾——”
他声音本就纤细,卢治被他这几句幽幽的话说得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勉强敷衍道:“如此,如此,实在委屈公公了。旨意已下,卢某也要回去打点行装,告辞了。”
他狠狠叹了口气,抛下沈节大步落荒而逃。
沈节见他去得远了,方才收拾起懒洋洋的谄媚神色,招过两个老内侍:“回去罢。”
“公公,”他和卢治谈了这许久,吴文甚是疑虑,凑上前亲手把一块玉佩塞过来,“但不知——”
那张脸上一成不变的圆滑和善刺得沈节心口一痛,胸中蓦得涌上无边无际的厌烦,不由得一把甩开吴文的手:“大人为官这么久,难道真的不明白?!”
吴文惊得退了一步,还来不及明白眼前纤细妩媚的脸何以能显出如此慑人的锋芒气度,沈节瞬间挺直的身体已经又一次佝偻下去,捂着嘴不住的咳嗽。青年好半晌才支起身子,苍白削瘦的脸上的神情一如往日般亲切小心:“大人知道,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何况这也不关大人的事,何必细究?”
“是,”吴文回过神来,“公公说得是。”
“咱们一般都是万岁爷的臣子,好说。”沈节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打住了话头。
待到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场乡试已毕,各州果然都平静安分,也没什么生员怨望的传闻,林开甚是欢喜,宫里人也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要是再像洪德三年那般闹出大案子来,万岁爷必定大发雷霆,咱们也不好过。”沈据私下对沈节道,“这个且不说,难得这次两位主子都欢喜。”他见沈节笑而不言,只得催促:“果然没有再传出昔年宋神童的话头,陈国丈甚是感激。小三儿,你还没见过皇后主子罢?”
“册封时按班磕过头了。”沈节仍是懒懒的,没什么兴致,“先前万岁爷就恩准过,我这么个病夫模样,不必去后宫里走动。”
“不知死活!”沈据拂袖而去,自己到坤宁宫里,替沈节告罪请安,陪了许多小心,抱了一匣赏物回来丢在沈节桌上恶狠狠道,“我也替你在皇后主子那儿请了恩典下来,以后按班磕头都免了,就在这廊下憋死好了。”
“谢谢二哥。”沈节感激一笑,沈据勃然大怒,见沈理进门,气冲冲扯住要他评理。
沈理听完始末,略一沉吟:“节儿,神宫监你可愿意去?”
沈节欣然点头,沈据更是暴跳如雷,捏着拳头道:“大哥,难道你也要和师傅一样,把小三儿生生这么埋没了?”
“我若要埋没,怎么容得你在皇上面前三番五次说节儿的好话?”沈理怒道,“只是他本就身子不好,须得好好调养,你还替他四处揽差使做什么?”
“大哥说得是。”沈节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
“还有你,”沈理转过脸来瞪着他,“以前年纪小,不知为自己日后打算也就罢了。如今自己在这么个人人眼红的位子上,还贪玩不思保身,哥哥们替你收拾得过来么?”
他平素甚有威信,端起师兄架子一场训斥,两个人都收敛了好些。不只沈据不敢再在林开面前多说些闲话,沈节也连着几日勉强到御前侍奉。
好在这些日子林开多与紫云观里的道士们一起参禅炼丹,御前时常香烟缭绕仙乐阵阵,沈节偷偷咳嗽几声,也无人察觉。但几场法事下来,非但朝廷大臣的奏折积了尺余,连素来安分度日的皇后也劝慰:“圣上春秋正盛,只要清心节欲,必得万岁,何必理这些旁门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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