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炫耀。”大使边看着管家把那金黄色的液体倒进阿申登的酒杯边说，“但我敢说如果你喜欢白兰地，你就一定会喜欢这个酒。这还是我在巴黎当短期参赞时弄到的。”
“最近我跟你的一个继任者打过多次交道。”
“拜林？”
“是的。”
“你觉得白兰地怎么样？”
“妙不可言。”
“拜林呢？”
这问题突如其来，看似与前一个问题风马牛不相及，听起来有点滑稽。
“哦，我认为他就是个十足的傻瓜。”
赫伯特爵士向后靠在椅子上，用双手握着大玻璃杯以便用体温带出点酒的香气。他慢慢地环顾这间庄严而又宽敞的房间。桌上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碗玫瑰花放在阿申登和主人之间。仆人们离开时把电灯都关了，现在屋子里只靠桌上的蜡烛和壁炉里的火照明。尽管空间很大，还是能感觉到一种清新舒适的氛围。大使的目光停留在挂在烟囱上方的那幅非常出名的维多利亚女王画像上。
“愿闻其详。”他最后说道。
“他将不得不离开外交部门。”
“恐怕是的。”
阿申登迅速地给了他探究的一瞥。他没料到大使会同情拜林。
“是的，在这种情况下，”大使继续说，“我认为他离职是不可避免的。我感到很遗憾。他是个能干的人，大家会想念他的。我相信他还会有自己的事业。”
“是的，这就是我所听到的。我听说在外交部，他们对他的评价很高。”
“他对这枯燥的行业倒是天赋异禀，做起事来如鱼得水。”大使淡淡地笑着，态度冷淡却又公正地评价道，“他长相英俊，具有绅士风度，举止优雅，讲一口标准流利的法语，他很聪明，工作相当出色。”
“他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可惜。”
“我知道他在战后会做葡萄酒生意。说也奇怪，他将要代理的公司正是我得到这种白兰地的那家。”
赫伯特爵士举起玻璃杯凑到鼻子边深深地吸了一口酒的芳香，然后看着阿申登。他看人的时候也许在想其他事情，这说明他认为他们有些奇怪，但并不讨厌。
“你见过那个女人？”他问道。
“我跟她和拜林一起在拉鲁饭店吃过饭。”
“真有意思。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迷人。”
阿申登想要对主人描述她，但与此同时，他回忆起在饭店里拜林把他介绍给她时给他留下的印象。他对这个听闻已久的女人并不感兴趣。她叫自己罗斯·奥伯恩，但她的真名很少有人知道。她最初是作为“快乐女孩”舞蹈团的一员来到巴黎的，她们在红磨坊演出，但她惊人的美貌很快使她引人注目，一个富有的法国制造商对她一见倾心。他送给她一栋房子和无数的珠宝，但他无法长期满足她的需求，于是她频频更换情人。短时间内她就成了法国最有名的交际花。她挥霍无度并玩世不恭、冷漠无情地毁了一个又一个的仰慕者。最富有的男人都发现自己无法满足她的奢侈挥霍。在战前阿申登有一次在蒙特卡洛见到她一口气输了十八万法郎，这可真是一大笔钱。在好奇的旁观者包围中，她坐在大桌子旁泰然自若地扔下了几包一千法郎票面的钞票，如果她输的是自己的钱，那会很令人钦佩的。
阿申登遇见她时，她过的就是这种奢侈无度的生活，整夜整夜地跳舞和赌博，一周中大部分的下午时光都泡在赛马场上，一晃十二三年过去，她已不再年轻；但她那可爱的额头上几乎没有一丝皱纹，水汪汪的眼睛周围也几乎没有鱼尾纹来泄露她的真实年龄。最令人惊奇的是，她在这些狂热而无休止的愚蠢的放荡行为中，还能保持一种童真的气质。当然这也是她刻意培养出来的。她身材优美苗条、婀娜多姿，她无数的连衣裙总是式样简单、朴素大方。她棕色的头发也打理得很简单。她有着椭圆形的脸蛋、迷人小巧的鼻子和大大的蓝眼睛，完全像安东尼·特罗洛普[95]作品中的女主角。这种如此罕见的纪念风格让你几乎无法呼吸，意乱情迷。她的皮肤吹弹可破，白里透红，如果她化妆的话那一定不是出于需要而是任性。她散发出一种露水般的纯真，出乎意料地迷倒众生。
阿申登当然听说拜林当她的情人已一年多之久。由于她的声名狼藉，所有跟她有风流韵事的人都会受到公众的强烈关注。而这一次公众的流言蜚语似乎有了更多的含义，因为拜林没有什么钱，而罗斯·奥伯恩这个众所周知从未给过任何人好处的人好像也不那么金钱至上了。难道她爱他？这看上去难以置信，但若非如此，还有其他解释吗？拜林是个任何女人都有可能爱上的年轻人。他大概三十来岁，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举手投足间有着独特的风度和魅力，他的外貌如此出众，走在街上的人们都会忍不住频频转身看他；但与大多数帅气的男人不同，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给人留下的这种印象。当大家得知拜林是这个知名交际花的心上人[96]（这是个比“情夫”更高雅的英文词儿）时，他成了许多女人仰慕而许多男人忌妒的对象；但当他要娶她的流言四处传播时，他的朋友们都惊慌失措，而其他所有人都用下流的笑声谈论他。听说他的上司问他此事是否当真，而他竟直言不讳地承认了。有人对他施加压力要他放弃这个只能导致灾难的计划，也有人向他指出当外交官的妻子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而显然罗斯·奥伯恩无法履行。拜林则回应，他随时都可以辞去职务，因此他不会造成任何不便。他对别人的规劝和争论置之不理，他铁了心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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