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上烤着肉块，此时已滋啦啦地冒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另一边用石头垒起的小灶，上面搭着树皮制成的简陋小锅，里面煮着的肉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这简陋的石洞里，竟莫名地有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这一天一夜之中，许多事都超出了邓姣的认知。
经历过一场仿佛根本没有希望的逃亡，意外地死里逃生，随后眼看着一个平时在印象里懦弱得像个废物的小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似乎无所不能的人。
一些原本看似坚固的观念在无声无息地崩塌。
在看司寒剥树皮的时候，她曾好奇地问过一句:“为什么只剥一半?”
“只剥一部分，这树或许还能活过来。”
得到的回答居然是这个，完全出乎意料。
杀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居然关心树会不会死掉。
“但是树会不会死又有什么关系？这里到处都是树，死掉一棵两棵又能如何？”
司寒淡淡地看了她眼，“既然可以不死，又为什么非死不可？”
邓姣微愕。这话竟无法反驳。
然而回想起司寒杀人时的干净利落，脸上连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的样子，再对比如今这话，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一些矛盾得让人纠结的东西。
眼见得司寒有条不紊地生了火，捕了头半大的野猪拖回来，滤水、烤肉、煮汤……许多看起来繁琐的事，他熟练得仿佛做过了千百遍。
真是见鬼！这小子明明是从小在国都长大的贵族公子，做起这些却像个老练的猎手。
相形之下，邓姣越发觉得自己没用，除了在一边看着，居然什么都不懂，什么忙都帮不上，像个……废物。平日里许多人让着她宠着她，她自傲惯了，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当邓姣穿着烘干的衣服，坐在火旁，接过司寒递过来的，甚至专门抹了盐巴的烤肉，咬上第一口时，满嘴都充斥着油腻浓香的味道，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经此一劫，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都仿如过眼云烟，许多以往执着的东西都突然失去了意义。
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内心的需求竟似也返回到了最初——不冷，不饿，以及还活着……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可以只是这样就能感到莫大的满足。
司寒瞥了她一眼，只当未见，只是在她吃饱后把篝火挪了个位置，在被烘得发烫的岩石上铺些干爽的柴草，让她躺上去休息。
如今细思起来，司寒觉得，自己严格说来并不适合做暗杀者。
最强的暗杀者该是冷漠无情的，视一切生命如蝼蚁，而他却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当年刚逃出实验室时，他把自己的食物喂给流浪狗，还被一起逃出来的几个同伴嘲笑来着，说他应该去福利院做义工。
许久以后的某个夜晚，他刚杀了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心中微有茫然，便坐在小女孩的床头，静静地读着她的科学家父亲买给她的童话故事。这些故事幼稚，却也有趣……某个瞬间，他心中突然有所感应，一抬起眼，便看见她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娇娇软软地问了句“你是谁？”。
也不知脑子里到底搭错了哪根筋，他杀了她的父亲，却坐在她的房间里，耐心满满地陪她说话，哄她睡觉，后来甚至收养了她。
或许……或许一切皆是注定的吧。
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啊，被背叛了啊！
时至今日，再次回想起当时那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着自己开枪，嘴里哭喊着对不起的姑娘，胸中仍有会生出股浓浓的酸涩。
当时的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明明是想要杀自己的吧，但枪口歪了啊，笨蛋……
许多东西至今仍未能弄懂。
前尘往世早已遥不可及。
司寒摇摇头，收回心思，继续处理蒙骥的伤。
蒙骥的情形稍微有些麻烦，他身上的伤处不少，幸运的是，胸腹要害处没受过致命的伤。
选择性地在一些伤处抹上伤药，另一些地方用刚摘来的草叶捣碎敷上，再灌些热肉汤进去，等他身体稍微吸收些，又用特殊的按摩手法去激活他的气血。
如今司寒灵识渐强，双手接触到蒙骥的身体，便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气血流动。
但在这种情况下，司寒所能做的其实也只有这些，能寻到些有消炎作用的草药已算是他的幸运，至于最后能不能熬过来，主要还得看他自己的身体底子。
到了第二天下午，蒙骥到底还是醒了过来，身体底子当真不错。
不过司寒也不讳直言地告诉他，“经此一遭，你伤了元气，估计会要落下体弱的病根，如果日后调理得当，用上几年时间或许能渐渐养好，但如果养的不好，怕是会减些寿命。”
蒙骥用破烂的衣衫半盖着身体，虚弱地躺在火边的岩石上，脸上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今日能捡得一条性命回来，多亏了司寒公子，就算以后会少活几年，那又有什么关系，至少现在还能继续活下去。”
这人性子倒是颇爽朗。
司寒又问起当日的情形，蒙骥知道的稍多一些。
“当日那锻锦笙引元人来攻营，被公主殿下带了一队甲士突破后阵，我本来是想组织一队人前去接应的，不想后来出了个厉害的女刺客，与公主殿下两败俱伤，那段锦笙却是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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