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出来，走在耐伊大道，街景萧条，只剩一个北非移民孤伶伶地守着烤栗子，齐荆媛他们走过的时候，他伸手招呼他们，眼神不无绝望：1europour3pièces（一欧元三个）。
齐荆媛掏出硬币，递给他，他看看硬币，数出6个栗子来，齐荆媛冲他摆摆手，将其中三个推向他，说：1euro,c’estlepourboirepourvous（一欧元是给您的小费）。
北非男子说了一迭声“谢谢”。
他俩已经走过去了，快走到齐荆媛家楼下的时候，林苏禾还在不停地回头看，恋恋不舍地，齐荆媛打趣他：看什么呢？舍不得那栗子？来来，我都给你。
林苏禾回过头，说：我是在想为什么他有这样的福气。
“什么福气？”齐荆媛面露不悦，把吃了一半的栗子丢到路边的果皮箱里，嘟囔了一句：难吃死了。
“雪天里卖栗子，能碰见人就算运气了，他不仅碰见了，还有人给他小费。”林苏禾假装没看见齐荆媛的脸色，继续自言自语：看来，我的运气就是差，连在马路边摆摊都提心吊胆，怕移民局的抓我。去当兵，上战场，偏偏是我上厕所的时候响起警报，战友们都进了装甲车，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外面，我知道，他们在里面想是执行命令还是给我开门，装甲车关上门就不能打开了，这我当然知道。我站在外面，看着里面，我知道，我的死活就决定在他们手里……我当时脑袋空空的，就觉得我不能死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死了老家的人都不知道，也没人给我收尸……突然，门打开了……从那以后，我相信这世界有运气一说。
这一段话，林苏禾从未在关于海外兵团的采访中提过。齐荆媛听完，一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默默地点起一支烟，深吸了好几口。
“你看，他的运气真的好得不得了，栗子烤得难吃，还有人给他小费……”林苏禾笑笑，试图从刚才的气氛中跳出来。
齐荆媛将只吸了几口的烟扔到地上，说：小林，你不要总拿这烤栗子的说事儿，好不好？你是最有运气的，你想想，有人给你开门！他们救了你……
“是的，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种事下次就会轮到他们身上，也许坐在车里的就是我……”
齐荆媛的表现绝对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张大嘴，尖叫：小林，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难道不觉得可耻吗？当你把人和人的关系想成这样？他们可是你的战友，你们一同出生入死，你不是说过，当初你的教官跟你们说‘你们不为任何国家而战，只为身边的兄弟而战’……
林苏禾的表情像看着一个白痴少女，但转瞬即逝，他叹口气，说：齐姐，斗胆说句话，你我真的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相同的话在你我这里理解的意思都不一样。但是，齐姐，我还是，还是想说……
他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仿佛一时找不到用于承认错误的语言，齐荆媛看着他，不知道是应该扭头按下密码回家，还是应该继续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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