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涛给她钱,是从一年多前开始,她找了个法国女孩练口语,付费的。冷涛借口说她用钱的地方太多,给了她两万,没几天又给了她五千欧元。
她并不富有,但从不认为需要被救济。
她问他:你干嘛给我钱?生意好做了,钱烧的?
冷涛笑笑:不想看着你还没出国就节衣缩食……
齐荆媛想半天都没想出来她哪个举动流露出节衣缩食的迹象,她的生活一如既往,简单,舒服,那么是谁,是谁搞错了?如果他俩中间一定有一个人误会的话。
齐荆媛说:我没节衣缩食,我不需要……
冷涛打断她:你看,你就这样,又开始矫情!给你你就拿着,肯定用得上。哪有人跟钱过不去。反常!
齐荆媛想了一晚上,盯着睡在她身旁的冷涛,疑团一个个在他俩之间上窜下跳,她觉得,反常的人不是她,是他。
她后来才反应过来,冷涛的反常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或者更早。
关系的亲密有时会产生盲点,对方的所有行为都会赋予爱的名义被一笔带过,不予深究。齐荆媛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在情感关系中相当理智、独立的东方女性,比方说,她拒绝朝夕相处这个形式,也没在结婚这件事上动过脑筋,她要求自己先做好一个人,再做一个好女人。结果,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和冷涛在多年的恋爱之后亲密起来,亲密的对他的话他的事不再刨根问底,哪怕是和自己有关的。
齐荆媛坐在回巴黎的的出租车里咬着指甲,她还有一个习惯,也表明了她在思考,就是吃小胡桃。她有一只长相精美的胡桃钳,没课的时候,她常常换上家居服,盘腿坐在沙发上,给腿上铺张报纸,一只手握紧胡桃钳的橡胶把手,“咔擦”一声,小胡桃被拦腰截断,她伸开手掌接住这些碎渣,专心致志地从壳片中剔出胡桃肉。
这是她最享受的过程,她专注的享用美事,浑然不觉自己在思考。
而这样的时候,谁也不要给她打电话,或者敲她家门。她真的听不见。
冷涛最不理解她喜欢吃小胡桃,他常说:有什么可吃的?还不够耽误工夫的!喜欢吃去买剥好的胡桃仁……
齐荆媛最不满意的就是这最后一句话,冷涛将吃胡桃和吃胡桃仁混为一谈,简直不可原谅。
不过冷涛这次来还是给她带了半箱小胡桃,尽管她再三说明在巴黎她没时间吃胡桃。
“那你都忙什么?”冷涛问她。
“忙的事多了,写书,逛街,电影院,剧院……”
“那很好,我又给你打了一点钱,逛街时花吧”冷涛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而他口中所说的一点钱,一万欧元起步。
齐荆媛的衣橱里堆满了ferragamo,celine,dior之类的东西,她也终于系上了hermès的丝巾,挎着prada的包。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幸福。
她不愿意在疑云下生活。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横在他俩之间,就是不能挑破,挑破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就像她十八岁考上大学,离家前,鼓起勇气问外婆:外婆,你爱过我吗?
外婆说:我为什么要爱你?你妈给我钱,所以你在这里吃饭睡觉,少一毛钱都不行,你懂不懂?可笑,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这么拎不清?
原来人们住在一起,是可以不相爱的。原来血管里流着部分相似的血液的两个人,也必须靠那张印着人头的纸来维持关系……她深深记住了这个事实。
从此后,她再也没有回过上海的那个家,当然,外公的葬礼除外。那是这世上最疼她的人,他可以忍受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被爱六十年,齐荆媛不行。
外婆去世的时候,她没有回去,上海的亲戚给她打电话让她出墓地的份子,她说“我没钱”。
其实她还有半句没说完,就是“有钱也不给”。
不是她记仇,而是她的人生观在还没形成的时候就被死去的这个人撼动过,在她还没见识完整的时候,她就教会了她什么是破碎;在她还没学会肯定的时候,就先学会了否定;在她还不会爱的时候,就先认识了恨。这些加在一起,拼凑成了齐荆媛灵魂里的毒瘤,割不掉,击不破。
而她死了,她给她心灵上打下的这些烙印却没有带走,被她遗忘在人间,折磨着齐荆媛。
齐荆媛甚至觉得她走的时候都是笑着走的,小囡啊,你是活着,你还有很多年可以活,可是,你快乐吗?至少,你不会比我快乐。
齐荆媛想起这一切,就浑身发抖,她甚至不知道该去恨谁。
她父母说:我们是一片好心,想让你在上海成长受教育。外婆是脾气古怪,但你是她外孙女,她会疼你的,会给你做好吃的,家里就你一个小囡,这还不够吗?
齐荆媛说:不够。
她父母对视一眼,摇摇头,走开了。
童年的经历严重影响了齐荆媛的人生,让她养成很多怪癖。比如,为了对抗外婆对她的影响,她反其道行之,对所有通过金钱向她示好的行为嗤之以鼻。只要跟钱扯上关系,必不纯洁。
而和人相处,她始终追求一种纯洁的情感关系,始终对此不放弃。
她说:我是妄想狂,我妄想和人们建立绝对的信任、绝对的亲密。
这句话祝晓阳愣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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