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带来一丝清凉，也带来了几丝离别的惆怅。
花家的车马一大清早，便在草庐前的院子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梦蝶姐姐，以后要经常来红藕谷看望图图哦……”这些日子以来，侯吉、图子和花梦蝶的关系处得不错，尤其图子更是把花梦蝶当成自家姐姐一般，对即将离谷的花梦蝶显得十分不舍。
“好啊，姐姐一定会常来看你的。图图如果想要出谷游玩，随时欢迎来花间城找姐姐，姐姐带你去吃各种好吃的……”花梦蝶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一边亲昵地捏了捏图子的小圆脸，一边偷偷瞟了几眼后边的草庐，似乎是对红藕谷恋恋不舍，又似乎是一直在等待着某人出来送行。
“小姐，该出发了。”贺燕台在旁边，轻声提醒。
“嗯嗯。”花梦蝶微微点头，心底叹了一声，终于还是带着婢女，登上了那辆解语兰花的马车。
而在红藕山腰，一处无人注意的大石头上，站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是叶枫。
只见叶枫迎着初晨的徐风，极目远眺，静静地看着花家的车马，缓缓驶出红藕山谷，久久凝立，脸上尽是历世的沧桑之色。
山间的丝丝晓风，吹动了叶枫的衣袖，来回飘摇，渐渐摇曳成了一副左右不定的踌躇姿态。
“缘尽，缘散，求不得，留不得，舍不得。”身后的竹林，传来一道充满磁性的清越声音。
叶枫回头，见得竹林顶上，悬空立着一个身影，衣带映竹色，袍袖随风动，竟是一位俊朗不凡的中年男子，看着年纪四十上下，英姿焕发，风度翩翩，周身散着一股卓尔不群的儒雅气质。
尤其让人惊讶的是，这个中年男子竟然可以不借任何外物，凝立当空，飞翔天际，这般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修为展现，实在非比寻常，远远不是那些所谓的灵师强者可以办到。
“天生贵胄，玉叶金枝，所谓情真，几成为真？几可为真？”叶枫见到中年男子，摇头感叹，“大师兄你信吗？”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叶枫的大师兄，也就是红藕谷大弟子，顾清尘。
“我是不信，至于你嘛，本就出生在那样的环境，自然更加不信。”顾清尘凝目看来，嘴角一扬，“尽管如此，你的心境还是乱了。”
“真是不巧，让大师兄甫一回谷，就碰上了师弟这么失态的一面。”叶枫有些不好意思，确实发觉最近时日，自己的心境不大理想。
“世事无常，总有失意的时候。”顾清尘隐有所感，宽声劝道，“师兄我也只能劝你一句，人生有如驾车，路过的都是风景，风景再美，既已路过，就要离开，无论舍不舍得，人生都要前行。”
“多谢大师兄告诫。”叶枫感激地谢了一声，望着眼前的顾清尘虽然精神焕发，但是眉宇之间隐有疲态，“大师兄风尘仆仆，可是昼夜赶路？”
“是啊，一路披星戴月，飞了两天两夜，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顾清尘摊了摊手，一脸无奈，“那老头说你有点事情，需要离谷一段时间，命我回来主持红藕谷的事务。”
“辛苦大师兄了。”叶枫报以微笑，试着问道，“难得聚首，不如一起喝上几盅？”
“那敢情好。”顾清尘听到叶枫要陪自己喝酒，神色顿时舒展开来，右手闪过一抹黑光，拿出两坛美酒，便即落身下来，“上个月，我途经桂花城的时候，刚好得了这些桂花佳酿，算师弟你有口福。”
九域灵师，修出灵力，便能在身体里的灵台神枢，开辟属于自己的储物空间，至于空间的大小，则与自身的灵力强弱息息相关。
“那师弟今日唯有舍命陪君子了。”叶枫笑道。
“哈哈，舍命相陪可以，不过不是君子，你也知道，师兄我生平最恨所谓的君子，逢之必杀。”顾清尘轻松一笑，拉上叶枫，“走，我们去竹林雅居。”
“好的。”叶枫跟上脚步。
两人说着，径直朝着竹林深处而去。
竹林雅居，位于翠绿幽邃的竹林之中，是顾清尘的私人居所。
顾清尘，为人孤清，脱尘拔俗，所以身在红藕谷的时候，常自独居竹林之中，以竹为友，以琴为伴，以酒为趣，饮竹林之甘露，酌天地之芳华。
酒过三巡，两人微醺。
“大师兄，这趟雪域之行，可有收获？”叶枫感受着竹林间的几缕凉风，精神稍震。
“还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顾清尘喝了一口，放下酒杯，摇了摇头，“倒是在绕道松山的时候，跟松雪斋的松雪婆婆打了一架，最后不了了之了。”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叶枫明白顾清尘的执念所在，感同身受。
“机会？机会是留给那些有命看到机会的人。”顾清尘似乎有些沮丧，“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走到如今这一步，恐怕再也无法挣脱那道催命枷锁，再也不配在真情幸福面前大声长笑了。”
“或许，没有那么悲观，山重水复疑无路，也许不到尽头。”叶枫口不对心，也不知是说给顾清尘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呵呵……”顾清尘嘴角轻笑，笑得有点勉强，“行得越远，看得越多，越能知道九域之大，天外有天，圣灵之上是一种让人无力的绝望。”
“大师兄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冲破这层束缚？”叶枫望着失落的顾清尘，低声问道。
“冲破……”顾清尘听着，一改脸上的浊气，很是意外地上下打量叶枫，像是重新认识一般，许久，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想过，但我知道，绝不可能。”
“大师兄真的甘心？”叶枫犹自不肯放弃。
“甘心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应该如何活着。”顾清尘心怀释然，随即一笑，“好了，不理这些烦恼事了，师弟这次前往夜域，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没有，只是有些事情，到了需要了结的时候。”叶枫微微肃容，眼神里似乎透出一股执着的狠辣之色。
“这样也好，当断则断，才能不受其乱。”顾清尘点了点头，“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我之辈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所谓仁义，只有那些心怀天下的圣贤，才有资格拥有。师弟有的时候，还是太过心软，当知美人乡，英雄冢，从来男儿难过关。”
“师弟定当谨记在心。”叶枫明白顾清尘这是由己及人，劝诫自己，不由有些感怀，这次出谷，是否能如预想一般，夜临九域，啸动风云？
两人对酌，相谈良久。
等到林外的风，吹动枝繁叶茂，只剩竹林之中飘着的几缕酒香，带着点点清脆的竹林风声，还有一丝别离时的晚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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