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境内。
东明州，平阳郡，清水县。
县内遭逢蝗灾，部分活不下去的难民举家迁往临近的县城。
……
去往河东县的官道上，一群逃难的，艰难行进着。
多数人穿着粗麻衣，一截长碎布裹束着头发。汉子们光着膀子，妇女则裹得严严实实。
约莫一百人的队伍走过，成团状的灰尘在阳光下浮动，显得灰蒙蒙的。
年近二十的李四海，木然地跟着人群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父母早早离世，留他孤身一人在这乱世之中，苟延残喘。
流落街头的日子里，靠着好心人的施舍才勉强活了下来。
对于吃食，李四海也不挑，人能吃下的食物他都可以咽下去。
他觉得，吃饱就行了。在乎肚子的感受就好了，真没必要过问嘴巴的意见。
而今，由于蝗灾，县城里的人少了许多，李四海已经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于是决定跟着一队逃难队伍去河东县，那里人多。
早上啃了半个硬邦邦的黑窝头，虽然只是苦涩的野菜混合了粗糙的杂粮，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霉味。
就着井水，勉强填了填肚子，这才有力气跟着队伍走。
他已经打算好了，先去县城里的酒楼外瘫着，再摆个碗。用长达五年的经验来说，那里是最有可能解决一顿饱饭的地方。
李四海从不认为这是乞讨，我只是放了个碗而已，这不叫乞讨！
常言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所以不张嘴的李四海，时常是有上顿没下顿。为了应对这个问题，他仔细研究了一番。
酒楼外面位置最佳，不仅人多，还可能吃顿饱（剩）饭。
大户人家的府邸外次之，人虽少，但是好心的夫人小姐多，不过也有一个月不往外面抛一粒米的。
青楼外，有钱的大爷多。不过他不去，因为同行竞争实在过于激烈。
……
万里无云的碧空，慢慢染上了墨色。官道之上，半卷微风忽地凭空暴涨，续而扯起漫天的尘埃。云海深处，黑云滚滚如怒浪，雷蛇疯舞似天裂。
一时之间，天河倾覆。
一阵冲杀声，在队伍两旁蓦然响起。
一伙近五十人的土匪队伍，持刀包围了逃难人群。
“是土匪！大家快……”一人大声呼和着。但话音未落之际，只见一道银光划过，一颗大好人头落下。鲜红的血液不断喷涌，瞬间染红了地面。
“都给老子站好了，谁踏马的要是敢动一下，老子……”
“咔嚓！”又是一阵刀破皮入肉的声音。
“……砍死你。”
光线有些灰暗，借着空中不时闪过的电光。李四海看清了刚刚说话的那人。
那是一个满脸肥肉的光头大汉，两耳稍大，目露凶光，如同一只饿狼盯着温顺的绵羊般。在光头大汉接连砍死两人之后，队伍中的骚乱才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阵阵不安的恐惧。
“来人！”光头一声暴喝。
“有！”身后的一众土匪齐声回道。
看着面前这些老弱病残，丘彪大手一挥，没有丝毫感情的字句从他嘴里吐出：“壮男和年轻女人留下，其余的……”
听了前半句，队伍里的一些人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快蹦跳出来一般。
“都给我，杀了！”话音刚落，身后的土匪们手握钢刀，带着狞笑走到人群堆里。
“大家伙的，难道想眼睁睁地看着媳妇被糟蹋，爹娘老子被砍死吗，跟我一起……”
“啊噗！”
有人试图呼喊大家一起冲逃，但刀子来得更快。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土匪刺破胸膛。
“想死的，尽管跑！老子抓回来活剐了你！”丘彪扯着嗓子吼道。
这下没多少人敢动了。
一地的血腥味疯狂刺激着他们的神经，有人把心一横，肉拳对刀片子，豁出去了，但没一个活下来的；有人跪在地上，身躯不自主的颤抖着，乞求着。
李四海心神惶恐，呆在队伍中间一动不动，甚至呼吸都小了很多。尽管压抑的内心很想长出一口气，但他死死的憋着，就只是轻微的呼气。
因而脸色有些涨红，原本营养不良造成的蜡黄如今看上去反而有些健康。
李四海穿的衣衫较宽，这很好的掩饰了骨瘦如柴的身形。无奈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土匪头子说的壮年男子，是以什么为标准的，是年龄？还是力气？
若是仔细，李四海便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些土匪大致看两样，一是身长，粗略判断是孩子，就咔嚓。二是面容，扫一眼，有白胡子，白头发，老人斑，这些明显标志特征的，也咔嚓！
但此刻，他眼睛都不敢睁开一下，身子崩得紧紧的。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他的身边，心脏猛然一紧。
“噗！呲！”这声音，李四海很熟悉，刀子捅入胸口的魔音。冰冷的脸庞忽地有些温热，用手一抹，睁眼再一瞧。
是血，鲜红的血。
不过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旁边某个倒霉鬼的血。
看着眼前一地的尸体，李四海吓懵了。
原来人命真的如草芥，是那样的脆弱不堪。他不由得怀念起瘫在街上的安稳时光，是多么的恬逸平静。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
总共近百人的逃难队伍，最后，只留下了十几位年轻女子，和二十九个壮年男子。土匪中，一露出双臂的男子马六，来到丘彪身旁，汇报道：“老大，还剩二十九个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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