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深秋, 霜白了黛瓦，枯叶打着旋儿离了枝头, 倒是墙角那一簇翠竹依旧墨绿，丝毫不受秋冬寒潮的影响。
许是因为皇帝的寿辰, 近几日的汴梁城里多了许多异族人士, 大约都是其他国家派来的使臣, 庆贺皇帝生辰, 故而城中遍布异族人。皇帝的生辰又称乾明节，城中会举办七日灯会, 头四天是预热, 第五日是皇帝生辰日便是正节, 故而当日会更加热闹。
卫姝听闻违命侯病重, 得了赵德芳允许，特地备了厚礼前去问候, 岂料被人拦在门外，只说是多谢问候, 便再无其他。
细雨楼内，卫姝翻看着手中的孙子兵法，随后回头瞧着正伏案与桌案写奏折的赵德芳, 继续道：“王爷，你说这违命侯为何不见我们, 不过是探病而已啊。”
赵德芳头也未抬, 便答道：“违命侯在朝中虽有职务, 却都是闲职, 碍于先前的身份，自然是不好与人交涉，免得让朝中有心之人抓住把柄，以为他有复国之心，他为求自保，自然要避嫌了。”
赵德芳收笔吹了吹墨迹，这份奏折所表内容，是泗州一小吏控诉录事参军徐壁利用职权，采私矿，私自锻造兵器，小吏多番上告无果，却遭到暗害。
其妻在小吏死后，带着小吏生前所收集的证据上了京城，交到了四王爷手中。奈何小吏之妻在途中遭人追杀，在得知证据已到四王爷手中后，便撒手人寰。
卫姝想着赵德芳的话，无奈叹气，顺手又将书籍搁到了书架之上，赵德芳微微抬眸，瞧了瞧卫姝手中的书籍，不由问道：“怎么今日看起孙子兵法了，看到那儿了？”
卫姝侧首瞧了一眼，笑道：“看到谋攻，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赵德芳听着卫姝滔滔背来，满意的笑了笑，再次问道：“何为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卫姝想了想，随即道：“自然是用兵的上策，在于谋划，以谋取胜，其次才是以外交手段挫敌。不过这是孙子所言，却不知到了战场上会是如何。”
“朝堂亦如战场，都得以谋取胜，若一味只为结果，不思谋划，只怕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便做不到善之善者也。”赵德芳浅笑，合上了手中的奏折，搁置在了书桌上。
卫姝想了想赵德芳的话，也明白赵德芳所指。如今她与赵德芳的处境，便如同这用兵，自己的父亲含冤而死，四王爷的父亲也是死因成谜，若是他们只是一味的追求真相，而忽略了本身的处境，大概真相永远也解不开，反而会搭上自己与四王爷的命。
赵德芳瞧着卫姝紧蹙的眉头，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轻抚过卫姝的眉头，宽慰道：“所以我们急不得，明白么？”
卫姝舒展眉头，对上赵德芳的温润的双眸：“都听王爷的。”
赵德芳浅笑，负手立于窗前，瞧着外头的景致：“午时天波府来人说，七郎邀你晚上一同赏灯会，这会儿差不多了，去吧。”
卫姝看了看天，不由愁上心头：“昨日叶律同我约好今晚去看灯会，结果早上便食言了，今夜便同七郎他们去，不理他了。”
赵德芳听的心头一惊，微微转身，却不看着卫姝，缓缓道：“你那么在乎叶律？”
卫姝点头：“他待我很好，我与他约定，待我查清身世，便同他成婚。”
赵德芳瞧着卫姝欲言又止，卫姝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片刻后，赵德芳才苦笑道：“也是，叶律不曾与我打过交道，我也不好多做评价，小姝，若他敢欺负你，我一定为你撑腰。”
卫姝听得赵德芳如此说，不由笑出声。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卫姝在四王爷面前显得格外轻松，明知他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却依旧不觉得压抑，反而格外舒心，如同多年好友，不拘泥于身份，只是好友。
“那我便多谢王爷撑腰，若他敢欺负我，我定不饶他。”卫姝笑着答道。
恰逢仆从上来细雨楼，说是杨家七公子已至府门外，卫姝这才别了赵德芳，离开四王府，同七郎一道去了灯市。
华灯初上，因着灯会的缘故，汴河两岸接挂起了好看的花灯，映着河水也透着几分梦幻。到了集市时卫姝才发现，等着七郎的还有杨四郎，和他的妻子罗素。
七郎抱着四郎的臂膀，撒娇似得的笑着，到真正是个孩童性情：“卫姝姐姐，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够和我四哥打一场，应该能够学到不少东西吧。”
“也亏你想的出来，卫姑娘功夫再好也是女子，君子如何能与女子交手呢，失礼。”杨四郎瞧了身侧的七郎一眼，虽说是教导，可到底是宠溺居多。
“卫姑娘莫怪，这兄弟俩就这样。”倒是罗素，娴静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一颦一笑也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这也难怪了，能嫁进天波府的姑娘，家教礼数自然是不会差了。
“我也不怪，七郎是个孩子，之前与四公子交过手，功夫不及四公子，还怕被四公子所伤呢。”卫姝笑着道，却在抬眸的瞬间瞧见前头的人群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叶律，只是一晃神便淹没在人群之中，再也没有机会等着她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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