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言欢，互诉衷肠，直至日头当空。
上游的近五十名杀气腾腾的黑甲骑兵，下游近百个疲惫不堪的难民，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四人。
待四人将随身带着的八个酒囊全部喝得一干二净，张仲坚终于豁然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意从怀中掏出三本污秽不堪的破烂书籍，扔到曹莽和尉迟融、魏征手里，笑道：“二弟、三弟、四弟，今日结拜，当兄长的来去匆忙，也无甚礼物，就这三本已被我翻烂的书籍聊表心意，还望你们莫要嫌弃。”
曹莽此时已经看到手中那本书籍，面上的封皮早已磨损破烂，看不出书名是什么了，而里面书页，同样卷起了许多褶皱，只是文字图画还很清晰。
粗略地翻了一下，曹莽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本刀谱。而尉迟融和魏征手里的书籍内容是什么，曹莽一时间却没看得清楚。
曹莽没有时间细看，对张仲坚感激道：“多谢大郎，俺正缺这方面的知识哩。”
他此话确实不假，虽然他这具身体的力量大得惊人，即便乱砍乱劈，也能使寻常兵士无法近身。
但他却深知，一旦遇上了行家，比如说眼前的张仲坚，或者以后极可能见到的那些在隋末熠熠生辉的名将，自己那毫无章法的劈砍只会徒增笑料，即便浑身是劲，也未必能够使出半分。
所以，这本污秽得好似厕纸的刀谱，却正是曹莽极度渴求的。
尉迟融和魏征也快速翻了翻手中的书籍，面上并无什么变化，只向张仲坚连声说着感谢。
张仲坚洒然一笑，道：“既是结义弟兄，便无需说什么感谢。”
说到这里，他略略顿了顿，眼望遥远的南方，神情微肃，双目闪了闪，才又扭头对曹莽三人道：“此去大隋，路虽然已不长远，但波云诡谲处，远胜于这茫茫万里草原。二弟、三弟、四弟，兄长看得出，你们都是应运而生的大人物，此去大隋，必将有一番非凡的成就。兄长在此，就提前预祝你们万事顺遂！”
三人越听越觉得张仲坚话里满是离别之意，正要出言发问，张仲坚却已继续道：“俺们兄弟就在此别过吧，以后定有再见的日子。”
说罢，不等三人有所反应，便倏忽间一个翻身，上了高大的汗血马背。
曹莽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拽着张仲坚的马缰，颤声道：“大哥，你要去哪？”
妈的，他一着急，竟然忘了现在的哥是爷的意思，直接将张仲坚认作了大爸。
张仲坚微微一愣，低头附在曹莽耳边道：“小心那裴宣机！哈哈哈……”
说罢，他一抖马缰，被曹莽死死握住的马缰就那么挣脱开去。
汗血马早已吃饱喝足，也歇息了小半天，此刻扬蹄，更是快若闪电，载着身形高大的张仲坚就朝河流上有的近五十名黑甲骑兵冲去。
曹莽和尉迟融、魏征同时大惊，在他们看来，张仲坚虽然勇猛，万军丛中也可来去自如，但那都是趁敌不备时方可为之。
若是敌人摆开了阵势等你入瓮，即便张仲坚背生双翼，也不可能从万军之中脱出性命。
而现在，那近五十名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甲骑兵在上游列阵足足等了半天，肯定早就做足了准备，就等着张仲坚前去送死呢。
想到这些，曹莽提着那把不知缺了多少口子的长刀，尉迟融抄起两根已经砸弯了的熟铁棍，魏征抽出腰间那把从不曾抽出的古拙佩剑，同时翻身上马，便要追随张仲坚杀向那黑甲骑兵。
但下一刻，当他们刚刚坐稳马背，却赫然发现，一路疾驰而去的张仲坚，此刻已经撞入了那黑甲骑兵阵中。
不，不是撞入！
确切地说，是张仲坚被迎入了那黑甲骑兵阵中！
张仲坚在哪里，那杆迎风招展的旗帜就在那里！
张仲坚策马向西，那纹丝不动了大半天的黑甲骑兵也扑爬筋抖地向西狂奔而去！
“他——他是——他是草上飞的头领？！”
霎那间，无数个陡大的问号瞬间在近百人的脑海中飘荡。
曹莽震惊，尉迟融震惊，魏征震惊，他们身后近百名逃亡难民，也无不震惊。
那可是横行茫茫万里草原无所畏惧的马匪啊，令无数突厥蛮子夜不敢寐的草上飞啊。
当然，震惊的众人中，还有两人神色平淡，甚至还有些冷冽。
这两人，正是裴宣机和他的侍从小邱。
“少主，张三郎竟然和那三个小喽啰结拜了啊？”
“嗯。”
“少主，张三郎果然是草上飞的头领啊？”
“嗯。”
“少主，那您还问不问那个小喽啰突厥人的消息啊？”
“嗯。”
“少主，要是那小喽啰不说可怎办？”
“嗯？”
“我是说如果，如果那小喽啰仗着有张三郎撑腰，不告诉少主怎办？”
“嗯……”
裴宣机望着骑在追风背上还在巴巴西望的曹莽，右手反复摩索着颔下短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突厥人的动向，他必须要弄清楚，不然，自己爹爹前面做的那么多动作，岂不前功尽弃了吗？
这叫曹莽的小喽啰一定是知道些什么，若不如实吐露，就算你有张三郎这个靠山，我裴宣机也要橇开你的嘴巴。
就算把你弄死了又怎样，大不了我们裴家放弃在草原的生意，反正现在兵慌马乱，这些突厥蛮子也没啥油水可挣了。
一时间，裴宣机心头思绪翻飞，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最终将目光死死盯在曹莽的后背。
正在感伤于离别之苦的曹莽陡然感觉如芒在背，赶忙回头一看，果然看到裴宣机目光躲躲闪闪。
大郎叫俺要小心此人，看来他对自己果然不怀好意啊。
罢了，管你和裴矩还是裴蕴有关系呢，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大郎叫俺小心，那便小心提防就是了。
至于你丫想知道突厥人的具体动向，那可是俺的大秘密，只能俺亲自告诉杨广老儿，别的人，没门儿。
又是一时间，曹莽也在心头下了决定。
管你什么世家门阀，管你什么皇子王孙，俺曹莽横竖贱命一条，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是最好，若是想再来踩踏老子，就算弄不死你，也要溅你一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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