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常终于想起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是土生土长的青城人，从小到大基本没出过青城的环城路。青城只有两个高中，一中和二中。他既然在高三上半学期转到了一中，那他真正的“母校”就只能是青城二中。
但是他的记忆中却没有这样的一座学校，从来没有。
呕吐物的恶臭把张常的思绪拉回现实，得到的答案给张常没有恍然大悟的释然，反而带来了更多的疑惑，以及人际交往上的“小小问题”。
张常又用颤抖的手自己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还不忘把衣领的扣子全部解开，电动车钥匙和家门钥匙分开…他实在是害怕自己再忘记这来之不易的线索。这一切做完他才敢靠近瘫倒在地上的胖子。
“胖子…我…”张常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勉勉强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还好胖子最后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不然他最好的朋友就要死在自己手里了——张常确信，刚才自己的确可能把他杀掉。
“张常！你别过来！离我远点！”胖子的双腿无力地扑腾两下，只能拉开几厘米的距离，他的脸色煞白，满眼都是惊恐。
张常举起双手，后退几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胖子…我…我刚才犯病了…那个，我其实有双重人格…就是，太激动了…”张常绞尽脑汁编了个蹩脚的理由，连自己也骗不过。
不过胖子好像对这个说法有点将信将疑，毕竟他和张常几乎是在学校天天厮混在一起，张常的性格和力气他也了解，刚才的那个“东西”真的和名为“张常”的高中毕业生完全是两个人。他咽了几口吐沫，定定神开口回道：“那你现在？”
“现在是张常…我…我的另一个人格叫常张…”张常编的这理由太过中二，比起愧疚他心中更多的是尴尬，张常头皮发紧，吐出来的字词也不成句子。“就是…常张的记忆…在二中，我不知道，就是——”
胖子苍白渗出冷汗的脸稍稍恢复了点血色，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两条腿却打着摆子不听指挥，胖子哆哆嗦嗦重新坐到地上。“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你的另一个人格的记忆你不知道，但是去二中有可能会想起来是吧…不对，他为啥要提醒你想起来…张常…不对，张哥，你跟常哥什么关系？”
张常也不知道他跟“常张”什么关系，但事已至此，如果张常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能他就要从社交层面失去这个朋友了，张常灵机一动，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用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胖子见状了然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了句：“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啊。张常在心里暗骂一句，走过去把胖子扶起来，帮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不幸中的万幸，胖子的身上没粘上他自己呕出来的秽物。
张常护送着惊魂未定的胖子回家，临分别前胖子还小心翼翼地问：“张常，你确定那个常…常哥不会随便跑出来？”张常跟胖子说只要不提青城二中“常张”就不会出来，胖子的眼神骤然坚毅，冲他点了点头。张常也不知道胖子在坚毅个什么劲，他只能报以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给胖子一个积极的暗示。
目送着走路还是歪歪扭扭的胖子上楼，张常掏出手机，青城二中远在城郊，张常的预感又来了——他今天必须去青城二中看一眼。
等张常顺着导航一路疾驰出几公里地，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刚才可以跟胖子借纸笔记下他的想法，但是他的电动车的电量已经不够他再次往返了。张常一咬牙，把油门拧到最大，夏夜的凉风顺着他敞开的衣领灌进去，这鲜明的冷意却刚好把来之不易的答案刻进他的心底。
一路疾驰，道路两旁的灯火渐渐稀疏，挺立的树沙沙作响，他自己的影子在昏暗的路灯下有些许阴森，张常隐约能看见影影绰绰的青城二中建筑轮廓，就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沉默巨兽。张常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送进这只巨兽的嘴里。
张常的心里突然打起了退堂鼓，为什么非要今天晚上去看呢，明天白天不是一样的结果吗，今晚回去把事情记到纸上就不会忘记了吧，再往前走电动车就没有回家的点了…他反复规劝着自己，车子却稳稳地向前。张常真的怀疑自己有双重人格了，要不然为什么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不肯回头。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望着学校也跑干净了电瓶里的最后一点电量，张常苦笑一声，看来今天必须要来一把夜探学校了。
青城二中的校门和围墙很低矮，一看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设计。张常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中根本照不出几米远。
张常有点怀疑自己的预感了。按照小说或者动漫里的描写，他一看到青城二中的大门就应该“解除封印”，可是他现在除了害怕和冷察觉不到任何别的异样。总不会是要进去才能“解除封印”吧？
“妈的…”张常嘴里喃喃地骂着，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青城二中。青城二中大门前的水泥路凹凸不平，不知道是被谁吃了回扣，张常深一脚浅一脚得往前走着，短短十几步路硬是给他走出了越野的感觉。翻墙的过程倒是意外的顺利，只是一脚踩进绿化带的感觉并不美妙，幸好张常有穿长裤的习惯，不然就这一下起码七八道血痕。
开弓没有回头箭，张常一个人在青城二中无人的校园里来回走动，试图找到一个能解除自己“封印”的地方或者东西。他硬着头皮，教学楼、宿舍楼都进去走了一圈，除了在宿舍楼遇上了几只大老鼠之外一无所获。
空荡的校园现在不像巨兽了，反而像是一座巨大的舞台，只有怀疑自己怀疑世界的少年在上面孤独地演一出滑稽的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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