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很努力地让自己入睡，但是“快快”遗留的药效如撕烂的碎屑，依然贯穿于他的意识之中，让他继续发起冲锋。他强迫症一样地揉了揉眼睛，仿佛对眼睛里长的麦粒肿着了迷，那玩意儿让他每眨一次眼，都会觉得痒痒。刚在药店里买到的那团胶状物，肯定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虽然这样，他还是朝自己眼睛里喷了一大坨，现在他的视线，就好像沾上了油脂的照相机镜头一样。刚戴着的眼罩，让他前额上出现了一块带斜纹的凹陷。只有在伸手挠这块凹陷的时候，他才会停下来不揉眼睛，但情绪都是一样的，愤怒中带着绝望。他真想把那只眼睛掏出来，把那层面皮从脸上撕下来，才可以摆脱这阵在他绝望失眠的片刻，喷涌而出的奇痒。但他也知道，比起更深层次的焦虑感，这些都只是表面的文章罢了：第一块尿布里让人痒痒的粉末，以及医院简易病床边围绕的嬉皮笑脸。
他摇动把手把床放平，又把领带松了松。房间里的空气热得叫人窒息，但他又很厌恶空调吹出的那种冷藏柜式的凉风。把他当什么了？铁钩子上挂着的一副内脏剔干净的躯壳吗？还是停尸房里放着的尸体呢？最好还是别问了。
这时候应该清点一下手上的货色了，看看他的“大部队”里还剩下些啥，能不能支撑他挨过又一个长夜，直到明天上午九点三十登上飞机为止。
他靠着桌边坐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海洛因和药丸，又从行李箱的那只信封里掏出可卡因。他享用了七克可卡因中的一克半，大约五分之一克海洛因、一片安眠酮，还有一片“黑美人”。如果他不是急着要睡，而是自暴自弃地给自己注射可卡因的话，手头这些货色也只够他折腾两三个小时的。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即便是心怀足以成为典范的自制力，甭管那是什么玩意儿吧，他在夜晚最凄凉的时段即将降临之际，总还是摆脱不了那份苦闷。刚才海洛因的量已经够了，刚刚好。刚晚饭后来的那一发，让他现在还能支撑着。只要他凌晨三点再来一发，然后在登上飞机后再来一发，那在抵达约翰尼·霍尔家之前都能挺住没问题。感谢上帝赐予的协和飞机。但另一方面，摄入更多的可卡因，意味着要靠更多的海洛因来防止心脏病突发和精神错乱的发生。所以他应该别再去别处搞毒品来了，否则在过海关的时候，那状态也太飘飘然了。
眼下比较明智的办法，就是把手里的可卡因分成两份，一份现在消化掉，另一份留到他去完夜店或者酒吧之后。他大概会在外面晃荡到凌晨三点，在回酒店之前再吞点安非他命，这样“快快”上来的劲儿，和可卡因下来的劲儿经过第二回合的混合，能形成缓冲的效果。“黑美人”效力能维持十五个小时，到了隔天可能还有十二个小时，这样算的话，到了纽约当地时间下午三点，药效就会渐渐退去——那时候伦敦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八点：那时候他应该能够到约翰尼家，补充一点新的装备了。
太绝妙了！他应该掌管一家跨国大公司，或者领导一支战时的军队，才能让自己的这些统筹的才能得以发挥。安眠酮的服用自由度比较高，可以用来消解飞行航程中的无聊感，或者把药递给马德俱乐部里遇上的随便哪只鸡，好方便把她弄上床。刚才勾搭玛丽安的不顺让他感到很受伤，那感觉就像一杯放坏了的干马天尼。现在他想要找一个女性进行还击，顺便也得让刚才玛丽安勾起的欲望得到满足。
所以，现在他可以来一发可卡因了。没错，没错，没错。他把湿哒哒的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就开始准备溶剂了。一个男人，对于一个背叛他的女人寄托了那么多渴求，而她的背叛却更加深了他的这份渴求，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奴隶，而这些都是忠贞的情感无法带给他的。就好像眼睁睁瞧着手里的鲜花从盛开到枯萎，心中的那份焦躁和绝望。当他突然被这份思绪缠住的时候，肚子里的肠子仿佛都松了。这就是爱，没有任何其他词可以形容。
他就像是一个笨拙的斗牛士，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来杀戮。他拿针头刺向胳膊上的静脉，针筒里却没能吸出一点血来。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后，又拿起针头重新刺进了胳膊，沿着顺时针方向缓缓地挪动，希望能找到个对的角度，刺破静脉的血管壁，却又不会扎得太深刺破另一头。就这么原地画圈圈的时候，他用大拇指把针头朝着肉外面抽出来一些。
功夫不负有心人，针筒里总算见到小半管血涌了上来，绕着圈圈打转。帕特里克尽最大努力把注射器用手扶稳当，把活塞往下推进去。机械的感觉有些生硬，他又把活塞拉了回来。此刻胳膊上忽然感到一阵剧痛。他居然没扎准静脉！他的确是没扎准静脉。刚那针扎进肌肉里去了。要知道血液凝结只需要二十秒的时间，过了这二十秒，他就是朝血管里注射足以阻止心脏跳动的血凝块了。但他要是不把针筒里的血注射回体内，那这一发可卡因就全浪费了。若是一管海洛因试剂中含有血液，那心脏会将其中的血液成分石化，这算是一个奇迹，但这样可卡因就毁了。帕特里克沮丧至极，都快哭了，不知道是该把活塞一把推进去，还是索性拔出来。那就赌一把吧，他用极小的力气把活塞轻轻往外拔，与此同时又把针管放平。又有一股鲜血绕着圈儿涌进了针筒里，他顿时心怀感恩，带着几近歇斯底里的劲儿，又用尽全身力气把活塞一推到底。这么快就把毒品注射进体内，当然是非常疯狂的行为，但如果让血液凝结了那就更危险。接着，他又再次尝试把活塞往外面拉，为的是让残留在针筒里的少量可卡因也能注射进去。就在那时，他发现机械又卡住了，才意识到针头又从静脉里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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