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觉得这么做毫无意义,无所适从,继而气急;他觉得自己像个农夫,眼看一群乌鸦洋洋自得地立在他最心爱的稻草人身上。
但他勇敢地秉持初心。不,期待帕特里克的感恩之情又有何用?尽管有一天他可能会意识到,就像沙卡的某位士兵——他坚实的脚掌跑过荆棘地一样,明白自己多亏有个原则坚定的父亲。
帕特里克刚出生时,戴维曾一度担心埃莉诺会在孩子身上寻求慰藉或激励。他小心眼得很,没让埃莉诺得逞。最终,埃莉诺撒手不管了。在帕特里克还没学会控制大便前,她便相信他有“智慧”,这种自信盲目但又容易理解。她不堪恐惧和愧疚,索性将他放到一叶纸做的舟上,强推他向下漂流。戴维固然担心妻子和儿子母子情深,但比起这来,他更陶醉于孩子这块白板,这块任由他巧手揉捏的橡皮泥。
戴维整天都处于气呼呼或不耐烦的状态,但他杜绝一惊一乍。不过,此刻他一边上楼去穿衣,一边惊讶地感到突如其来的火冒三丈。一开始,他气帕特里克逃跑了,现在更是怒不可遏。他大步走进卧室,气得噘起下嘴唇,双拳紧握,但同时急切地想摆脱这种情绪,好比一个人刚乘直升机着陆,佝偻着等不及要远离飞转的螺旋桨。
卧室仿修道院风格,宽敞、全白,不铺地毯,到了冬天,一开地暖,深棕色的地砖便奇妙地温暖起来。墙上单挂一幅画:耶稣头戴荆棘王冠,一根棘刺扎进他浅色的眉毛。一道鲜血从光滑的额头向水汪汪的双眼滴落,他两眼怯怯地往这顶不同寻常的头饰看去,仿佛在问:“这真的是我吗?”这是柯勒乔的画,不用说,是整栋房子里最贵重的物什,戴维执意要挂到自己卧室里,贴心地说只要这一件就够了。
棕色镶金的床头板是埃莉诺的母亲还是瓦朗赛公爵夫人时购置的,卖家向她保证拿破仑曾头靠这块板休息过。因为它,再加上福图尼深绿色的丝质床品,上绣浴火凤凰,卧室少了份质朴。窗帘采用同种面料,挂在一根简洁的木杆上,窗外是阳台,铁艺栏杆。
戴维急躁地打开窗门,走到阳台上。他看着一排排齐整的葡萄藤,一块块长方形的薰衣草田,一丛丛松树,再远处,贝卡斯和圣克劳伍德村铺展在山丘地势较低的地方。“像两块奇形怪状的头盖骨。”对他的几个犹太朋友,他喜欢这么说。
他将视线转移至上方,审视蜿蜒起伏的山脊,在今天这个大晴天,山脊看上去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他一边寻找景色中能接收并回应他情绪的东西,一边心想——有这念头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统治整个山谷轻而易举,只需在双手紧握的栏杆上架一挺机关枪。
他烦躁得很,正欲转身回房之际,眼角瞥到了阳台下方的动静。
帕特里克不想离开藏身处,可这里没阳光、冷飕飕的,因此他在灌木丛中爬来爬去,不情不愿地,他开始往家的方向走,穿过一片高高的干草。与其一个人闷闷不乐,不如找人诉苦,只可惜身边没人。他不敢用消失的方式惩罚他人,因为他都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注意到他不见了。他磨蹭地往前走,接着绕到墙头,眺望山谷对面的高山。山顶有巨石,略小一些的岩石则零星点缀着山体两侧,组成任由他想象的形状和面孔。一只鹰头。一只丑陋的鼻子。一群小矮人。一个络腮胡老头。一艘快艇,还有无数张麻风病人似的肥胖面孔,因为注视石头太久产生了朦胧的流动感,这些面孔看上去还有深陷的眼窝。过了一会儿,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好比商店橱窗有时会阻隔人往里看东西的视线,反而投以一个顾影自怜的拥抱,他的思绪无视外界的种种印象,将他囚在一个自己无法描绘的白日梦里。
该吃午餐了,一想到这儿,他被拉回现实且极度焦虑。几点了?他是不是迟了?伊薇特还在那里、能陪他聊天吗?他会不会和他父亲独处?每次发完呆,他总感到失落。他喜欢一片空白的感觉,可一旦回过神,他不记得刚刚在想什么,又因此害怕。
帕特里克突然跑起来。他觉得自己肯定错过餐点了。午餐时间是一点四十五分,通常,伊薇特会出来叫他,但他刚躲在灌木丛里,可能没听到。
跑到厨房时,门开着,他在外面看到伊薇特正在水斗里洗生菜。他跑岔气,胁部作痛,却发现午餐还早着呢,他想到自己刚刚急得要命的那副模样,有些难为情。伊薇特招招手叫他过去,他不想看上去太急切,因此他挥挥手,从门前一晃而过,一副有事要忙的样子。他决定再去找找那只幸运树蛙,然后再折返去厨房陪伊薇特。
帕特里克来到房子的一角,爬到梯阶外沿的矮墙上,脚下离地十五英寸高,他伸展双臂保持平衡。他在矮墙上走了一圈,接着跳下,落在花园最高的几级台阶处,正好能看到无花果树,同时听到父亲大喊:“别再让我看到你这样!”
帕特里克吓了一跳。声音从哪里来的?是在对他喊吗?他踅身张望。心脏猛跳。他常常听到父亲朝别人大喊大叫,尤其是骂他母亲,他听了吓得想逃跑。但现在,他不得不立定,想听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他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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