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微微一笑道:“来人,换上朕昨天连夜为东平王填的《杨柳词》,东平王征伐河中、河东,连连获胜,特加赐‘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之衔,任太尉、诸道兵马副元帅,进爵‘梁王’!”
朱全忠心里听得不耐烦,脸上却波澜不惊,再次拜谢道:“臣谢皇上厚赐,愿尽肱股之能、报效皇家!”
箫声再扬,已是颂军威、扬军功的《杨柳词》:
塞外红旗冻不翻,将军引弓掣剑还。
白马金甲拥万骑,黑漠青山过千峦……
朱全忠无心再听这些歌功颂德的轻吟浅唱,高声又道:“陛下,臣今日入宫,恭请陛下发旨,召天下兵马合击晋王李克用!”
李晔倒吸一口冷气,如今天下藩镇,还肯认他这个皇上的,怕只剩李克用了,正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撑之际,他怎能亲自下旨,定李克用叛国之名、亲手除去这个心心念念以重振唐纲为使命的老将?岂不令忠臣义士心寒?
“师出务须有名,以梁王之意,朕当如何声讨李克用?”李晔的声音有些阴沉,他招了招手,不远处,一个矮小官员端着酒壶飞跃而来。
这官员头顶二梁进贤冠,身着绯色五品官服,腰系鱼袋,双手递杯,举止有礼,可细看之下,它尖嘴毛腮,原是李晔平素饲喂的猴子。
这只猴子从小由李晔养大,深有灵性,李晔教会了它施礼和取物,平时也常让它穿官服、排班上朝,还下旨赐了官职,宫中上下呼其为“孙供奉”。朱全忠有时候觉得,说不定,李晔是在拿这猴子暗讽藩镇大臣们全都是“沐猴而冠”的畜生。
“李克用顽劣不驯,十六岁便起兵作乱、对抗朝廷,当年懿宗皇帝曾下旨悬赏捉拿他,先帝僖宗发八州军马驱逐他出雁门关,本就是我大唐的钦犯。如今他坐拥河东多年,不听朝廷号令,意在谋反。皇上英明,只有除去李克用,大唐的江山才能稳固!”朱全忠朗声回禀道。
李晔接过“孙供奉”递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突然间仰天狂笑起来。
朱全忠静静地等他笑完,这才站起身来,态度强硬地说道:“请皇上下旨!”
“好,朕这就下旨!”李晔的神情有些悲愤,“朕的宗庙社稷,是爱卿再造;朕与后宫百官的性命,是爱卿再生。从今而后,天下听梁王之命,如朕亲旨!别说爱卿只要朕征讨晋王,就算爱卿要讨伐朕的手足、朕的亲生儿子,朕也绝无怨言!”
朱全忠听出李晔的不满,脸色一肃,顿时眼露凶暴之色。
朱友裕会意,将手按在腰间长剑上,朱全忠向他轻轻摇头,仍和颜悦色地道:“陛下圣明!臣当竭力讨伐河东,以安社稷!”
晋阳城外,隐约可以看见汴州军的旗号,在城外的干涸河床上延绵着,直到天边。
李克用没有想到,梁王朱全忠的军队,会奔袭得这么快捷,攻打得这么凶悍。
过去,朱全忠从不是他的对手,无论兵力、将领还是地盘,都在李克用之下,所以朱全忠才费尽心思算计他、陷害他,不敢正面对决。
二十年前,长安光复后,黄巢带着残部,在汴州围城攻打朱全忠,李克用带兵连夜驰去,解了汴州之围。而朱全忠报答他的,却是将李克用与手下将领灌醉后困在上源驿馆里锁门纵火,幸得天降大雨,得刘夫人与李存孝等太保死战相救,从此二人仇深似海。
十三年前,朱全忠买通当朝宰相张浚,说服皇上李晔下旨征讨李克用,五藩伐晋,却折戟河东,张浚三战三败、溃不成军,被鸦儿军直追出一千多里。皇上亲自下旨安抚,并归罪张浚,罢相求和,李克用才肯罢休,朱全忠也吓得多次送礼写信、极尽谦卑。
什么时候起,这昔日的手下败将,居然能连战皆捷,铁蹄在他的河东地盘上肆意践踏起来?
是从存孝离开之后吗?
酷暑火热的风从他的脸旁掠过,摇振着他浑身的甲叶,存孝……李克用闭起眼睛,似乎又看见那个清秀瘦削、永远神情冷漠的少年。
他还记得见到存孝最后一面,是在邢州的城头。
那时李存孝已经带兵叛变,盘据邢州多年,屡次击退河东军马,蕃汉马步都校李存信虽然带重兵围城,却根本奈何不了李存孝。
这膂力如天神的少年,平生从无败战,人们传说,开唐以来,无人能及李存孝的将威,哪怕秦琼尉迟恭重生、哥舒翰起自地下,也都不是李存孝的对手。
何止如此?
李克用在雉墙边闭着眼睛,努力捕捉回忆中那张日渐模糊的脸庞。就算是光武帝的云台二十八将、杨坚的开隋九老、李世民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复生,一对一地马上对垒较量,也都比不得他孩儿的神威。
可存孝一看到他单骑出现在邢州城下的身影,便掷了手中大槊长剑,呜咽着在城头上跪下,悲呼道:“父王!孩儿的性命功名,都是父王给的,孩儿的这一身本事,只想着报效父王。就算父王要我的命,孩儿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可父王不信我,听了存信的谗言,疑我谋反,断粮削职,将孩儿视为叛逆……父王,孩儿自知罪无可恕,可只要今夜能在父王面前再舞一次剑,再得父王夸一声‘好儿子’,再看一眼父王脸上的笑颜……孩儿虽死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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