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有些沉，只觉得有人在我脸上轻柔地摩擦指腹，那份小心翼翼，就像是摸一件漂亮的瓷器，怕弄坏了，无比珍惜。
我虽未睁眼，但大抵猜到来人是谁。除了关小东，还有谁敢在大白天来摸我的脸。这时候如果睁眼，对上彼此的双眸，恐怕会有几分尴尬。
我知道，他每天都有来看我，只在我睡着的时候。护士曾偷偷告诉我，我依旧装着不知道。
“我知道我很混蛋，但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气昏了头，一觉醒来，奶奶却不在了，这感觉……但好歹是不应该拿你撒气……”
他的话语轻柔，就在耳边。指尖抚过我的嘴角，破了地方已经结疤，但前几天吃东西还是很疼的。那家伙，下嘴真狠，跟疯了一样。
“过两天我要转去国外做康复治疗，你跟我一起去吧……就算我现在想不起我们的爱情，但我喜欢有你陪着我……如果我真的想不起那两年，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有没有那些记忆，其实也没有关系。记忆这东西，不过都是两个人创造的，我们再创造新的记忆就好……这话，我也只能在你睡着的时候说。若是你醒着，怕是不愿意听我说的……”
我也希望我是睡着的，但偏偏我现在却醒着。
那丢失的两年记忆里，有他对我所有的好。特别特别的好，无法回报的那种好。我希望他能记起来，但我又害怕他全都记起来。
我轻轻动了动脑袋，像是要醒来的样子。他忙收了手，之后是有些轻微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第二天，我佯装午睡。没过多会儿，又听到有人进了我的病房，仍旧是坐在病床旁边。
这一回，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
要知道，装睡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特别是你在别人的注视之下。虽然我并未睁眼，却敏感地觉得他一直在看着我，所以连呼吸都不太顺畅，像是被人压着半口气一样。
“每天都这样偷看别人睡觉，不烦吗？”
“你知道？”
“就算我不知道，也总会有人说的。”
睁开眼，目光与他相交。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看样子，给医生护士的那些花是白送了，还让他们保密来着，原来早把我给卖了。”
他，其实有些不一样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从前的关小东让人看不透，总像是带着一层面纱一样。现在的他，似乎更真实。我记得他说过，两年前的那次意外之后，他还曾看过心理医生。是因为那场意外让他整个人都发生了改变吗？腿瘸了，除了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痛苦的康复训练可能才是更要命的。而那痛苦的一切，在这一次意外之后，却没有再经历过。同样是面对腿瘸了，但心理承受的痛苦程度却不一样。除了奶奶过世这件事刺激了他，瘸腿并不是一件特别不能接受的事。
“什么时候出国去治疗？”我坐起身来，他顺手扶了我一把，动作特别轻柔，好像很怕弄疼我一般。
“过两天。”他细语道。
“也好，国外的医疗条件更好，我也希望你尽快好起来。”
他握住了我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按压着，“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他这话问得很小声，以至于我都听不太真切。
“有叔叔、阿姨陪着你，别担心。”我也故意忽略了这个问题。
“但我想让你陪我去。还有你的手臂，一并治疗，不好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夹板，摸了摸，轻轻叹了口气。
“我就不去了，还有一些工作。等你……”
“你讨厌我了，是吗？恨我弄伤了你的手臂，害你吃尽了苦头。我听医生说了，二次骨折比第一次遭罪，也听医生说了，你上次车祸在医院住了好些天……虽然是不久之前的事，可我这脑子……”他抬手就拍头，吓得我三魂少了两魂，还真是祖宗，他那头能随便拍吗？万一再拍出个好歹来，那不是要人命嘛。我忙按住他的手，一脸惊慌地道：“你别动啊，少跟我这里碰瓷！”
“碰瓷？”
“我……我的意思是……算啦，”我叹了口气，“医生半夜下病危通知的时候，都不知道把我们吓成什么样，还敢拍自己脑袋，想要谁的命啊？”
“我妈说，你半夜接了电话从锦城赶到荣城医院，到了才发现，穿着睡衣和拖鞋就来了。你那么紧张我？”
我低头不语。这件事，如今想起来还心跳加速呢。那时候真怕自己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一路上真是提着心吊着胆，滋味就别提了。
他却凑到了我的耳边，然后把头在我颈窝蹭了蹭，就跟那小狗讨主人喜欢一样。我被他蹭得有些痒痒，想推开他吧，又有点不忍心。没办法，这家伙装可怜和装可爱的时候我都受不了。
“奶奶……”我刚张了嘴，就想给自己两嘴巴，怎么非得提这事，这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吗，所以赶紧闭了嘴。
“安然跟我说了，奶奶去世那几日，是你陪着我。哪怕是我半夜把你叫到殡仪馆，你也没有说不来。那时候，你还不是我女朋友吧？”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很轻，话也很柔，肌肤相触的温度却是炙热的。
“明明是我追了你很久，为什么说是你的追的我？”他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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