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老贺说了关奶奶的事，他也正好下夜班坐班车往城里走。我们约了时间一起去殡仪馆，而天空一直下着毛毛细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个时节的雨是最好的，万物生长，一派欣欣向荣。可是对于家中有亲人去世的人来说，这雨就好像老天为亲人离去的哭泣。
洁白的菊花摆满灵堂，老人慈爱模样的大头照就摆在中间，香烛冉冉，纸钱在跳跃的火中化为灰烬。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可见关家的人脉确实很广。这其间有几位是我见过的，毕竟年前被关小东拉着去参加了两个饭局。
灵堂里突然传来痛哭之声，那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与老贺探头往里看时，只见一个身着孝衣的女人跪在灵前哭得呼天抢地。我以为那是老太太的女儿，毕竟女儿跟妈亲，这种时候，都是女儿哭得更惨。但随后才听说，那位是老太太的前二儿媳妇，也就是关小东的妈。
关小东默默地坐在轮椅上，这种时候，他连想给奶奶跪一下都是做不到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哭得那般惨烈，他的思绪像是云游到了另一个世界，既然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是呆呆地看着奶奶躺着的冰棺。
“二婶，先起来吧！你这样大哭大闹，奶奶走得也不安心。”关妮过去扶了她。说也奇怪，她很快就收住了眼泪，我与老贺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意外。
“妈，你可得走好。到了那边缺什么，给我托个梦，我给你都烧过去。”擦完眼泪，她又说道。
待她转过身来，我才看清楚她的长相。五十多岁的女人，她实在算是保养得很好了。看着也就四十来岁，完全不像儿子都三十大几的女人。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这才走到关小边的轮椅边蹲下，然后拉着关小东的手道：“儿子，奶奶走啦，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关小东似乎不为所动，任由母亲拉着她的手。关妮也蹲下身来，“哥，你别吓我们。奶奶走了，你也尽了心，别跟自己过不去。”
关小东仍旧没什么反应。我与老贺在边上看着，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能帮什么忙。
后来，我才从安然那里听说，从奶奶叫着关小东的名字咽下最后一口气，一直到现在，关小东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是大家都知道，她与奶奶的感情最好，心里最痛的也是他。前几年，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还狠哭了几场，有一回还哭晕过去，好一阵才醒过来。这一回，倒是一滴泪都没流，怕是心里早已血流成河。
“妈，你都嫁过几回了，早不是关家的人，还回来干嘛？”片刻之后，关小东冷冰冰的话就那样飘出来。
“我就算不是关家的人，好歹还生了你。老太太最后一程，我凭什么不能来送一送。当年，老太太对我也不错，打你一出生，都是老太太帮忙着带。她那时候还没退休，但只要一下班回来，立马就把你抱在怀里，比你那老子上心。我与你爸出国打工之后，也是她和你爷爷带着你，就冲这份恩情，我哪怕是在天涯海角也得回来送她。你妈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前几天，你奶奶还专程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你出门好些天了，也不知道腿还疼不疼，又说她老啦，活不了多久了。末了，又说，老二媳妇，回来一趟吧，好歹咱们婆媳还能再见上一回。晚了，可就见不着了……”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还保持着微笑，但却早已泪流满面，最后泣不成声。
“我原本是想这两天就回来一趟，总觉得老太太无缘无故打这趟电话有些奇怪。自从我与你爸离婚之后，老太太便再没给我打过电话，当时我这心里就有些不好受，不曾想还真是……”
我在旁边听着这些话，终究是陪着流了一场眼泪。害怕自己哭出声来，默默地走到外面，仰起头，让眼泪不要流下来，假装自己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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