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说到何少白有位朋友来了京城,何少白想到是钟以士,却又不敢确认,因为他要钟以士运银子往南方去,怎会出现在京城呢。
因而发问:“不知沈兄说的是少白的哪位朋友?”
沈同偏不告诉他了,答非所问道:“你来找我何事?”
“一个人无趣,找你喝酒。”
“仅是喝酒?”
“还能有什么事?”
沈同借口有公差在身,婉拒了何少白的邀请,这时,城中忽然骚动起来,许多百姓纷纷奔走疾呼,“天津失陷了,天津失陷了……”
京城每日都有各种传言,传着传着就被新的谣言取代了,唯独这次“天津失陷”谣言让人信以为真,因为反对宣战的官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好借机向主战派发难,证明自己是对的。
谣言不知起于何处,却瞬间传遍京城,不管是不是真的,也无人去求证,反对宣战的官员不约而同地义愤填膺,开始闹将起来。
那些反对宣战的官员不敢骂慈禧,全冲着鼓动慈禧宣战的庄亲王载勋与载漪去,六部九卿官员纠合了一大半,一路向载勋府走去,京城百姓闻风而动,尾随附和,高呼请命慈禧太后治载勋误国之罪。
载勋见民愤沸腾,害怕他们闯进府来,吓得藏在床底下,派管家由后墙翻出去向肃亲王善耆求助。
这哪是要载勋难看,分明是向太后老佛爷逼宫。肃王爷善耆虽反对与洋人开战,可事已至此,却不能容忍大臣们领头逼宫,急令沈同点一队巡捕,随他前往载勋府驱散众人。
何少白见城中乱起来,心里高兴,带着两个手下去看热闹。
到了载勋府门前,荣禄已带人先一步赶到,正站在台阶上怒斥众人:“像什么话!所谓天津失陷不过是谣言罢了,兵家打仗自有章法,或进或退,迂回有道,岂是尔等能堪破的!快些散了,若还不散,以聚众滋事罪定谳!”
官员当然害怕被治罪,百姓却不怕,仍是呼声不断,大声叫喊着要将载勋等主战的大臣们押往天津督战,“他们想打,便亲自去打,别躲在家中做缩头乌龟!”
有人竟摸起砖头瓦块向载勋府中投掷。
肃亲王随后到了,朝天放了一枪,道:“散了——”
领头闹事的官员见他放枪,更加不满,道:“肃王爷不去打洋人,这是要对自己人开枪吗?”
他这句话有极大的蛊惑性,百姓一听,道:“是啊,打不过洋人却来吓唬百姓,算什么能耐。”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揍他丫的祸国殃民的狗官!”
砖头瓦块纷纷向着肃亲王和荣禄身上砸去,接着百姓一哄而上,群起攻之,足有上千人的百姓像潮水般淹没了亲王大臣们。
沈同和巡捕们护住肃亲王要向载勋府里退,砸了半天门,里面却不敢开门,把肃亲王气得直跺脚,道:“莫退了,开枪!”
沈同等人得令,向着百姓“砰砰”放枪,有人中枪,这才吓退众人。巡捕随后开始抓人,拿住几个领头的,百姓终于作鸟兽散。
何少白见沈同动手抓人,不能袖手旁观,也按住了一个汉子。
平息骚乱后,荣禄亲自叫门,载勋府里听了半天才将大门打开,肃亲王怒道:“没用的东西!”
进了府冷着脸拉起载勋去见慈禧。
荣禄要何少白接手捕获的乱民,押往顺天府。
行走间,迎着钟以士与仉云燕。何少白又惊又喜,道:“师妹,你果然进了京城?”
“什么叫果然?你知道我来啦?”
“刚见到沈同,他说有个朋友来了京城,我猜到是你,却不敢相信,”何少白凑近了钟以士道:“你没有去南方?”
“明知故问!”钟以士没好气地道:“你抓这些百姓做什么?”
那边被捉的百姓中有人叫道:“师父,怎么是你!”
钟以士回头去看,却是卢向塔和王老实等人。仉云燕上前去解他们身上的绳索,何少白道:“你在京城还有弟子?”
巡捕们抽出刀挡住仉云燕,喝道:“你要造反吗?”
仉云燕冷笑道:“小爷就反了,你能怎的!”
何少白忙道:“云燕,别闹事,我自有分寸。”
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何少白不敢放人,引着众人转来转去,到了僻静的地方,命巡捕放人。
“何大人,真要放吗?回去如何向荣禄大人交待?”
“如何交待是我的事,你们只管照办就是。”
何少白心里有数,这时候到处乱糟糟的,荣禄哪有心情顾得上几个闹事的百姓,交到顺天府他定然会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嘱咐了巡捕几句,何少白打发走手下,随钟以士去了卢向塔家。
仉云燕道:“老塔,那些王府手黑着呢,枪子无眼,你往前冲什么,你又不是义和团,可以刀枪不入。”
卢向塔嘿嘿直笑:“本是看热闹的,冲动了。”
何少白道:“幸亏撞见仉云燕,否则进了衙门可不大容易放出来。”
钟以士将进京的目的与何少白讲明,何少白道:“怪不得沈同吞吞吐吐的,这小子憋着坏呢!”
沈同护送肃亲王进宫去了,何少白担心夜长梦多,丢下众人赶紧往东华门去寻沈同。
肃亲王进宫,侍卫们都在东华门外候着,沈同瞧见何少白远远地过来,猜到定是来找他的,便躲进了值守房中。
两人隔着一道门,候了足足两个时辰,肃亲王出宫回府,沈同不得不出来,何少白怒视着他,当着肃亲王的轿子不便说话,便依旧远远地跟着。
四格格的轿子一错由对面走来,轿帘一晃,何少白看到她,一怔忍不住叫了声:“四格格——”
这声音在四格格心里日夜回荡,听到叫她,忙撩起轿帘去看,见是一个英俊的捕头站在道旁,面目不熟,那双曾对他含情脉脉的眼睛却不会忘。
四格格惊讶地张大了嘴,想不明白那晚的刺客怎么会是一个捕头。
何少白意识到失态,赶紧低头就走。
走了一程忍不住再回头去看,四格格的轿子已然消失在了东华门里。
头顶开始落雨,整座皇宫笼罩上一层雾气,梦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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