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将海岸边染成一片洁白，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月光下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柳步空躺在沙滩上，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薅来的草根，一条腿跷着，就那么荡阿荡。贾铭就在一旁坐着，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那条腿好像能一直荡下去一样，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轻咳了一声道：“柳兄啊，咱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柳步空闻言一口吐出嘴里的草根，笑道：“怎么了贾兄弟，咱们这不就是在休息么，酒足饭饱，吹吹海风、晒晒月亮，惬意逍遥啊！”
贾铭无奈一笑：“我是说，柳兄的腿也该休息休息了。”
柳步空闻言一笑，一骨碌坐了起来，笑道：“哎呀，习惯了，家里老头子经常说我，说到了你们南边，那些读书人啊就看不得我这么样的，说是不合礼数、有辱斯文。我看贾兄弟斯斯文文的，就像个读书人，要是我侮辱了你，你不要介意啊。”
贾铭听后更是无奈：“柳兄这么一说，我更加不敢自称读书人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不敢的。你们南边的人就是矫情，就像你吧，连个名字都是个假名。”柳步空闻言阴阳怪气地道。
“柳兄啊，我也不是矫情，只不过是......哎，罢了罢了，矫情就矫情吧。”贾铭本想解释几句，看着柳步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终于放弃了，转移话题道，“柳兄总说我们是南边的人，其实我在长盛和永定都呆过不短的时间，也算半个北方人。”
“永定啊，我倒是听说过，跟我一起的傻大个就是永定来的，我出门的时候还路过一趟，城是不小，就是没啥人。”柳步空不置可否地道。
贾铭闻言神色略微一阵怅然，道：“是啊，现在的永定，已经称不上永定了。”
柳步空没有理会贾铭的感慨：“你们那里根本不算北方，我住的地方在更北面。”
“更北面？难道柳兄是朔州的胡族？怪不得你的衣着打扮、为人处世都不同凡响。”贾铭闻言马上回过神来，言语温和，但目光中隐隐透出精光。
柳步空瞥了眼贾铭，虽然对方隐藏的很好，对于敌意他天生如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是不会感觉错的，但他毫不在意道：“我即便是胡族，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知道虽然你没有那个小娃娃能打，但你要比他危险，但是即便如此，你们两个在我手里，就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
贾铭盯着柳步空那双妖异的眸子，身上再也没有了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神色清冷严肃，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命运操弄到别人手中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出奇的愤怒，让他觉得这么多年的筹谋，在这种绝对实力碾压之下的无理手下是那样的无力。
柳步空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像刺猬一样的青年，叹了口气道：“放心，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没有兴趣，同样的，我对你也不会怎样。小娃娃欺负白老的事儿，你给蔡大娘的那块玉佩，已经解决了。除此之外，你我之间，没有什么瓜葛。至于你心里是怎么想，是想打探我什么，真的没什么必要。”
“不，我觉得很有必要，我一直在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一直在下着一盘很大的棋。但你的突然出现，让我明白，我的努力有多么苍白无力，其实从刚才你所展现的一点实力，我就有要逃跑的感觉，但人啊，都是这样有着致命好奇心的动物，像飞蛾，明知是死，也要一次次接近那要命的火苗。所以，我要留下，我要知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贾铭脸色阴沉，狠狠地道。
柳步空看着眼前的青年，突然笑了起来，摇头叹息道：“我原本以为，你还是个有趣的人，没想到啊，你和他们都差不多，都是一个样，都觉得自己是应该、应得、应当、应分的。贾兄弟啊，我来告诉你，这世上，有太多你掌控不了的东西了，你觉得的只是你觉得而已。因为，你的眼睛......”
柳步空说着，右手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环，比在自己的右眼上道：“只能看到这么大的地方，而这世间要大的太多太多了！”
柳步空说完，哈哈大笑，阔步离开。贾铭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他学着柳步空之前的样子，躺在沙滩上，一条腿跷着，荡啊荡啊。远方的海面，几艘船影在天际影影幢幢。
昏暗的屋内，一豆灯火不断摇曳。微弱的光影下，一只苍老的手不断拨弄着灯芯，摇曳的微光偶尔闪过，手的主人那张红肿的脸，血迹沿着胡须和皱纹的沟壑，鲜红而斑驳。
黑暗中，一个清冷的声音道：“爹？”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气质与平日里一点就着的火爆不同，阴沉而冷冽，正是在鼎香阁被刘子瑜掌掴之后的薛老。他搓了搓拨弄灯芯的手指，似乎才刚刚发觉到疼痛，他就那么盯着，半晌道：“营儿啊，你知道被人扇巴掌是什么感觉吗？”
黑暗中的声音哽咽起来：“爹一向爱护孩儿，从不舍得责骂，清江城也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欺负孩儿。正因为如此，孩儿才更加心疼爹，那个杀千刀的刘老二，孩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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