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上一辈的时代，是一个只要组建家庭，就要生很多孩子的时代。没有经济做支撑，但提供的全是生产力，在我看来，他们那一代人要牺牲掉太多自我，不容易。外部的规矩刚刚形成，每个家庭内部，又有一个分配不均的问题。所有的父母，要同时照顾太多孩子，也很不容易。孩子能健康的活着，那就问题不大。
我母亲性格老实，沉稳，这与她是家里的大姐有关，母亲家里有2个妹妹，1个哥哥，哥哥和她一样，为人忠恳，二妹性格较真又稍显泼辣，三妹性格耿直爽朗，像个假小子，两个妹妹的共同点就是“人前不吃亏”。
母亲总说自己没有文化，这其实也是她多年的一个遗憾。本来小学学习不错，是个听话的好学生，但小学没有结束就回家照顾家事。因为姥姥生了二女儿没办法干农活，母亲就被要求扛起来这些事，几岁的时候学会做饭劈柴，农活种地，甚至照顾婴儿等等的一切家务，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属不易。我能想象到一个小丫头，背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柴火，一脸坚持是个多心疼的样子。她因此也辍学，和我诉苦说课业跟不上，自己也没有心思继续读下去。
她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而且凡事不希望别人指责，不让别人说一个“不好”，这是要强的部分，但也有反作用，超出能力范围的，就会渐渐演变成“善意的谎言比痛苦的真相要好”，不止这么骗我，她甚至会自己这么骗自己，然而辍学以后，也再没有人提起让她学习，导致她总会抱憾，甚至后来被我父亲欺负，多数也都是欺负她读书少，不会表达。加上姥姥如我父亲一样的“打骂管教”，曾和我说被姥姥打的数不清，被打怕了，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性格老实，能做就不说。
母亲对姥姥的评价是像极了我父亲，我想，也是那种属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切必须以她为中心的类型。管孩子要有向心力，时代逼出来的吧。母亲小时候挨姥姥的打不计其数，但现在儿女有埋怨和她说起来，她却根本不承认，那是一股坚强的狠劲儿，确实像我父亲，好比“生你养你，只要没把你打死，就是对你有恩”。
再加上后来我妈妈挨了多年的打，和姥姥诉苦也不被理会，我隐约觉得她并不喜欢我妈妈，而且重男轻女。她和三个女儿的关系都不好，几乎每见必吵，而我妈妈是往姥姥家跑的最频繁的一个，每次回来都是愁眉不展，一问起来怎么了，就和我诉苦，每次姥姥都会说过去谁对不起她，让她满心怨恨，要不就把我妈妈骂一顿，也解不开气，一说就是几个小时，就为一件事。这是习惯了把我妈妈当成情感垃圾桶，在我印象里，姥姥从来没有说过我妈妈的好，母女之间就算沟通困难，能不能不去伤害呢？四个孩子逮到谁埋怨谁都是看她们的不好。然而她更是家里一手遮天的人，什么事她还都要知道，就好像放风筝一样，牵连着每个人，这种掌控欲望也像极了我父亲。母亲被她管教的在她面前不敢藏话，甚至想起来就皱起眉头发愁。
而老爷虽已八十几岁高龄，却也独居，儿女劝也不回家。我虽然与他们接触不多，这也能看出姥姥是一个极其强势的女人。当年带家眷来到城市是姥爷的主意，为的是让儿女有更好的未来，姥爷是公务员，经常被单位调到外地工作，家里的这个女人又是“铁腕政策”，于是在我印象里，老爷对几个子女做过最大的规划，就是从农村来到了城市。可或许除此之外，他做不了主。不过“仅此一次”，也确实改变了孩子们的命运。
身为大姐的母亲要时不时听两个妹妹诉苦，说自己母亲的不是，替她们解气。我母亲一直是在默默承受，但相对而言，我的母亲却是四个孩子中最没发展的一个：小姨去了美国，舅舅和二姨也家庭幸福，只有她婚后被虐待将近二十年，小时候辍学为了家，像妈妈一样照顾两个年幼的妹妹，又当男人一样的干农活，被自己母亲打骂受气又不敢啃声，致使她习惯了总是委曲求全的状态。或许因为她不聪明，或许因为她不像其他孩子那么活泼，很内向，但也不该这么对一个孩子吧？家庭条件再有限，也不该牺牲一个女儿啊？
我回到她身边一年多之间，和她反复交流，竟然无意间发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母亲的记忆力极好，在我看来一个笨人并不会记住四，五十年以前的事。我教她学课，读书她也都听话照做，而且能做到，那么问题是为什么没人培养她呢？这是个停滞了三十多年成长，年近不惑却仍然温顺，听话的女人。他在我心里是最美丽的。即使她不懂选择婚姻，也并没有人给她指一条路，告诉她去了就会受苦，根本就没有人制止。为什么没人管？好不容易离开了她母亲又嫁给了我父亲，又过了将近20年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生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果上天可以给她再选择一次的机会，我希望自己没有出生，我希望用我的生命换来她不止重新选择婚姻，她还可以选择学习，嫁一个更好的男人，有属于自己更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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