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突然想起来，大约一周前的一天晚上，同样是下午班，他在舱底下待到很久，同事除了两三个，其余的都走光了，他在维修台前坐下来喝杯茶，茶香才刚刚飘入鼻中，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那么，你就是那个人，你是那个罪魁祸首？是吗？”声音温柔又甜蜜，仿佛是电视咖啡广告中那种让人想要沉睡的女声。李翔抬起头，四周没有人，整个维修大厅，只有自己的舱位底下还有人，其他两个舱位都没有人，他很确定，因为其他两个操作台已经高高的升起在半空，操作位也升起，矗立在地板上大约一人高，那表示操作人员都已经离开。
李翔从小都会和自己脑中的声音说话，这就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可是那些声音一般都不会持久，像是小河里飘过的一截断木，飘过来又飘走了。那个声音还在继续：“难道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吗？这很奇怪，你就是那个地震的源头，可是你自己竟然如此无知，你真的很奇特。我想看看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李翔抬头又向四周看看，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突然他感觉好像一只手要掀开自己的脑壳似的，一阵刺痛袭来，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已经消逝的过往一幕幕浮现：妈妈抱着自己在家门口眺望，一个喝醉酒的男人停下车，两个巨大的车前灯还亮着，那个男人一手拎着一个酒瓶，正踉踉跄跄走过来；在小学校园里，他正抱着一个男孩子扭打，鼻血顺着嘴边向下淌，周围有一圈孩子正兴奋的叫着，一位女老师正远远的跑过来；自己和妹妹正蜷缩在树林中的一棵大树底下，天气很冷，头顶星光灿烂，不时传来‘嘎咕嘎咕’的鸟叫声，妹妹在不停的哆嗦，突然远处几个光点亮起，他大声呼喊，光点逐渐靠近过来，他可以听见母亲呼叫自己和妹妹的名字。记忆一幕幕的如电影画面在闪现，奇怪，仿佛有人在翻看自己的记忆，那些自己都已经淡忘的记忆又重新清晰起来，他努力抗拒着，想要将那只无形的手从脑海中赶走，可是就像是一股粘糊糊的液体渗入身体，他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感觉自己被侵犯，他发怒了，用手拍打自己的脸颊，嘴里开始念“天罡附魔，经天纬地，方寸之间，由心灵契，水岳星辰，孕气转真，大道之行，行远倶深”。
这时他看见远处的右侧的维修台后闪出一个白衣服的人，他只能看见她的侧影，她像是喝醉酒似的晃来晃去。最后她又倒回维修台后。他就飞快的跑过去看，什么也没有，四周依旧是空荡荡的。他仔细回想那张侧脸，是的，那个精致的侧脸对应那个机器人的脸，她们应该是一个人。李翔抬头看了看警监，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这事有点匪夷所思，警监一定会嘲笑自己的，他一定会说自己疯了。于是他又摇了摇头。
“站起来，杂碎，背过身去，把手伸出来。不让你尝点厉害的，你是不会说的，你们这些臭虫就是这样。”警监波特兰发怒道。他从身侧抽出一副手铐，将李翔的手腕锁住。拖着他走出那间房，交通轨道舱的入口还在建筑物的拐角，于是警监在后，李翔在前，向路口走去。楼梯上有小便的骚臭味，警监继续咒骂着，不时有悬浮轿车从楼顶呼啸而过。警监喜欢走路，他喜欢一边走，一边欣赏四周景观，一边思考，哪怕是行走在污秽满地的贫民区的街道上，这使他有种还活着的感觉。“等你回到警局，你会告诉我们的，我肯定你会。”警监轻松的自言自语。
突然有辆悬浮车停在他们前面，车窗降下来，一张圆乎乎的大脸出现在两个人面前。“波波，亲爱的波波，你这是要去哪里？我猜你一定是有重要公干，是吗？你太忙了，通讯器也不开，我找了你很久才找到你。”那张圆脸笑笑的，眼睛挤成两条缝。
波特兰不屑的看着那张笑脸：“丸子乔治，不在市长大人身边服侍，找我干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拿棍子的，就像你是一个跑腿的，我的确很忙。”他瞟了一眼李翔：“我这里还有只危险的杂碎，咱们还真的算不上一条道上的。我很忙，我要走了。”
丸子乔治睁大眼睛：“不，不，我们是一条绳上的，你我他还有市长大人。现在市长大人拉绳子了，我这个跑腿的，来找你这拿棍子的，因为市长大人要见这个危险的杂碎，他是李翔，不是吗？”
警监睁大眼睛盯着那张胖脸，半天没有说话，他回身又撇了撇李翔：“他那么重要？这个黄皮肤的烂芒果？”
“不，不，他不重要，是那个白色的睡美人才重要，非常非常重要。他只是个药引子。”丸子乔治摇头晃脑的，越发像只大丸子，他脸上的麻点密密麻麻，错落有致，像是有人专门排列上去的。
波特兰气恼的摇着头：“现在？”
“不，不，就是现在！”丸子很肯定。“市长大人在等。”说完打开车门，亮起了车灯。警监拉着李翔跳上车后座，拉上车门，车子腾空而起，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建筑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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