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暗想:“谁也不能否认,于连办事精明过人,有胆有识,甚至才华出众……但在他性格里,我发现隐藏着某些可怕的东西。这是大家对他的印象,因此大概是真有其事(这种真实的东西越是难以捉摸,就越使多心的老侯爵害怕)。
“有一天,我女儿很巧妙地告诉我(该信从略):‘于连不属于任何沙龙,任何党派。’他并没有找个靠山来对付我,我若甩掉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难道这说明他对社会的现状一无所知?……我曾经跟他说过两三次:‘提名要获得真正而有力的支持只能靠沙龙……’
“不,他没有检察官那种争分夺秒、不失时机和花言巧语的狡猾本领,不是路易十一[2]那种人。另一方面,我发觉他有很严格的座右铭……我都给弄糊涂了……他常常提到这些名言警句,难道是为了约束自己的感情?
“另外,有一点非常突出:他受到蔑视就会发急,我就抓住他这个弱点。
“他并不迷信高贵的出身,说真的,他尊敬我们并非出自天性……这是一种错误,不过,一个神学院的学生感到不满的应该是缺乏享受,口袋没钱,而他却与众不同,被别人看不起说什么也受不了。”
在女儿来信的催逼下,侯爵知道非下决心不可了。他心想:“总之,最根本的问题是:于连大胆追求我女儿,是否因为知道我对女儿爱如掌上珠,而且每年有十万埃居的收入呢?
“玛蒂尔德说法则相反……不,我的于连,这一点我可不愿抱任何幻想。
“难道真的是一见钟情?还是庸俗地想以此为进身之阶?玛蒂尔德是明白人,预见到我若有此怀疑便会对于连不利,所以她承认:是她首先采取主动去爱于连……
“一个性格如此高傲的少女居然忘记自己的身份,主动求爱!……一天晚上竟在花园里挎起他的胳臂,真恶心!难道没有许许多多其他更规矩的办法向他表示自己看上他吗?
“做贼心虚,我可信不过玛蒂尔德……”这一天,侯爵的分析较平时中肯多了。但积习难改,他决定争取时间,写信给女儿,因为即使在府里,彼此也通过写信联系。德·拉摩尔先生不敢和玛蒂尔德争论,当面顶撞,怕万一让步那就全完了。
信
别再干出新的傻事。这里有一张轻骑兵中尉的委任状,是给骑士于连·索海尔·德·拉韦尔内先生的。你看,我已经尽力而为。你别反驳我,也别问我。叫他二十四小时内动身去斯特拉斯堡报到,他的团队就驻扎在那里。信里还有一张银行支票。叫他听话照办。
玛蒂尔德心里洋溢着无限的爱意与欢乐,于是乘胜追击,立即回信:
如果德·拉韦尔内先生知道您为他所做的一切,一定会感激万分,对您拜倒在地。但是,父亲,您办事如此大方,倒把我忘了。您女儿的名誉正受到威胁,事情稍有泄露,便会蒙受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两万埃居的年金也难以弥补。只有您答应下个月我在维尔基耶公开举行婚礼,我才能把委任状交给德·拉韦尔内先生。我恳求您不要错过这个期限,因为此期一过,您的女儿在人前便只能以德·拉韦尔内夫人的名出现了。亲爱的爸爸,谢谢您使我不必用索海尔这个姓氏等等,等等。
回信却出人意料:
听我的话,否则我取消前议。你要小心,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我还不知道你的于连是何等人,而你比我知道得更少。叫他去斯特拉斯堡吧,记住要走正道。从现在起,半个月内,我将另有指示。
回信口气之强硬,使玛蒂尔德大为惊讶。“我不了解于连”,这句话使她陷入了沉思,很快便得出了自我陶醉的结论,但她却信以为真。我的于连在思想上并没有沙龙里千篇一律的市侩气,我父亲不信他比别人高明,恰恰证明了他的高明……
然而,如果我不听从他顽固的意愿,事情便可能公开出去,闹大了便会降低我在社交界的地位,于连就会觉得我不那么可爱了。闹完之后……便要穷上十年。只有能过上富裕的生活才能使论才华选择丈夫这种荒唐事不致被人耻笑……如果我远离父亲生活,以他这样的年纪,很可能把我忘了……诺尔贝再娶上一个可爱能干的妻子。路易十四老了还和德·勃艮第公爵夫人[3]勾搭哩……
她决定照父亲的话去做,但小心不让于连知道父亲来信的内容,因为于连脾气暴躁,会干出傻事来。
晚上,她告诉于连他已经是轻骑兵中尉时,他快活极了。从他一生的抱负和现在对他儿子的热爱,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想象。而姓氏的改变,则令他深为惊讶。
“不管怎么说,”他想,“我的故事有了结局,而功劳全是我的。我有本事使这个骄傲的鬼娘儿们爱上我。”他看着玛蒂尔德又补充了一句,“她父亲没她活不成,而她没有我也活不下去。”
注释:
[1]奥赛罗,莎士比亚的名剧《奥赛罗》中的主人公。
[2]法王路易十一以诡计多端著称。
[3]指路易十四的孙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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