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她呀,用俗话说,那可是小老妈坐飞机——抖起来啦!”宣传部副部长以一种既像谴责,又似赞赏的语气说,“在我们那一伙里边,她的城府最深,喜怒哀乐、思想情绪都包得严严实实,家庭状况更是守口如瓶,一字不漏。所以没一个人能接近她,没一个人了解她。后来才知道,她根本不是死了父亲。她父亲过去是一个在文学界挺有名的人物,一九五七年给打成‘右派’,她母亲跟父亲离了婚,她一直跟她母亲过。‘文化大革命’一结束,她父亲就平反了,到中央文化部当了大官儿,神气极啦!”
苏吉祥对她“父亲”并不感兴趣,让他想得心肝儿疼的是“林黛玉”。所以他忍不住地插言追问:“这会儿,她跟她爸爸住在一起吗?”
“中国还搁得下她?”副部长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或者是一种酸溜溜的嫉妒情绪说,“跟当年跑到台湾、后来又在香港当了阔商的外祖父挂上钩,前年就带上孩子到美国的华盛顿,入了美国籍……”
“啊,她成亲啦?”
“插队那会儿,她就跟人搞了破鞋。北京拍来她妈病危的电报是假的。她回北京是为了生孩子。”
“啊,这就是说,她还没有正式成亲。”
“后来成过亲,都没有在一块儿生活得太久。”副部长讥讽地说,“在北京甩了一个中干子弟,到国外甩了高干子弟,这会儿跟一个大鼻子洋人同居。洋人是她第四任丈夫。第一任是谁呢?猜不着。我们知青点里肯定没有一个男子汉让她玩儿过。起码我没有充当过填补她那空虚心灵的牺牲品!哈哈哈……”
苏吉祥心里一阵刺痛,暗想:“我是那个第一任丈夫吗?可是我们连一句私房话都没有说过。那么,我是那个变成美国人的孩子爸爸吗?可是我没有看过那孩子一眼,而且此生此世永远都不会见到!”
“你如今怎么还干这种事情!”副部长忽然用穿着皮鞋的脚踢踢山柴捆,“我可知道打柴的苦滋味儿。对啦,第一回上山,就是你带我们去的。采野桑叶那回,我们都走丢了,你费了很大劲儿才把我们集合到一块儿,对吧?”
苏吉祥回避谈论上山采桑叶的话题。但他很老实地回答打柴的事儿:“地分了,那点儿活儿不够我们哥儿几个做。不干这事情干啥?”
“眼下的经济政策是对外开放,对内搞活。你还不趁机会想个抓钱发家的门道?”
“那是对有本事人说的,我们黎民百姓没有门能进、没有道儿可走,哪有份儿?我们这号人除了修理地球,还得接茬儿给石头山剃脑瓜子。”
“哈哈,你还是那么老实厚道。”副部长握着苏吉祥挂着厚茧的大手告别时说,“可是你的形象可变啦!咱们那位画家要是再画你的话,不能画青年农民,起码得画个壮年农民啦!”
苏吉祥那天是搭坐孔祥发窑厂的手扶拖拉机回田家庄的。半中途经过一条沙河的漫水桥,开到河中间,机子出了毛病。他脱下了鞋,从车斗上跳下来,跳到水里等着机手修复。当被他激起的浪花波纹平静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朝水面瞥一眼,一眼瞥见蓝天、白云和绿树中间的他自己。他被吓了一跳:脸还是赤红的,可是赤红的脑门子上已经刻下皱纹;眼睛还是大大的,可是大大的眼睛已经由呆滞和忧郁神色代替了青春的光亮……
“‘四眼’太客气了。”他忧伤地思忖,“我哪是什么壮年农民,分明是个老头子了!”
此时此刻,连田大妈都瞧出田家庄这个俊小伙不仅苍老了,还愁眉苦脸的,就好心地叮问:“到底是咋的了?看你这蔫头耷脑的样儿!快跟大妈说,咋的了?”
“我真是来求您的。”苏吉祥站起身来,眼睛依旧瞧着地皮说,“您得空,跟我妈说说。”
“我正要到你们家去。说啥事儿呢?”
“让我妈别再张罗给我说亲了……”
“这是啥道理?”
“给我家老二、老三说个合适的得啦!”
“那么你呢?”
“我就这么马马虎虎地过了。”
老二保根在一旁插言说:“你大概是想出家当和尚。”
苏吉祥认真地说:“有寺院要我,我真去。那更省心。”
“如今当和尚是挣薪金的,是一种职业,你懂不懂?”老二保根半是开导半是嘲讽地说,“人家要有高中毕业证书的小和尚,不要你这等着住敬老院的老和尚。要是我去倒差不离儿能达到录取分数线。”
“你别给我胡吣!”田大妈训斥儿子一句,又对苏吉祥说,“你得把底细告诉我,我好掂量着跟你妈讲一讲试试。”
苏吉祥说:“从打我家的房子盖起来,倒是断不了有媒人来。一个合适的也没有,都是二婚……”
“哟嗨!”老二保根又一次插言,“你老兄倒挺讲究,还想闹个真正的处女呀!”
田大妈说:“这倒情有可原。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谁不想个可心的。俗话说,有钱不买噘嘴骡子,有本事的不娶后老婆子……”
“您快得了吧!他都四十岁了,还想娶个没开怀的大姑娘?如今的大姑娘,没到法定年龄就急不可待地嫁了汉子,谁等着他呀!”老二保根不给人留情面地说,“吉祥老兄,您也得约约自己的分量,然后再定价码,才能实事求是,面对现实。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高妄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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