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不等祖承训所有人反应过来，一道轻骑就绝尘而来，掠起阵阵风尘。
“大人。”
对方的身影先一步拦在了祖承训的路上。
祖承训就见过陆离一面，还看得出眼前男人身上南方人特有的山水清秀味，即便对方生活在辽东几年，经历过不少洗礼，也并不能轻易改变一方山水养育出来的味道。
对方不卑不亢，先行了一礼，目光直视着祖承训。
“如何？”
祖承训原先就不想与这人扯上关系，但因辽东巡抚郝杰发话，总兵杨绍勋也出声同意由陆离带路，他才勉强让陆离随军，领夜不收五十人出发，但当日就没接见陆离的意思，十足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些军中的规矩。
“禀祖大人。”
陆离点头，从腰间解下王成送来的地图，时间紧迫，他自然只挑重点叙述，“大人请看。”
目光所及之处，就已经发现了祖承训身后的李奎，他神色躲闪，不敢正视自己。
他逃回来了？
心思敏锐的陆离，自是察觉到了什么。
祖承训不知陆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伸手接过那东西。
忽而，紧密的树林子里吹来一阵冷风，祖承训下意识将牛皮纸挡在面前，倒是一眼看到了上面书面画着的地图字样，随着飘落的雨渍，逐渐清晰。
“下雨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趁着间隙嘀咕几句，大概是怪天公不作美。
这七月的雨季，终是迎来了一场暴雨。
众人的脸庞上也感受到了雨水带来的味道，朝鲜泥泞道路甚多，一场雨下来，行军赶路，就可难为了他们这些当兵的。
祖承训不去理会天气，只将牛皮纸弄正，稍一细看，便轻哼了一声。
凤山地形图。
果然李奎道的不错，陆离打的就是这争功的主意。
平壤就在眼前，倭人兵力不足，陆离这是怕自己要想立功，用凤山兵马吓退他祖承训，好突出自个探听虚实的情况，得到奖赏。
祖承训哪里肯上他的当，旋即就将牛皮纸扔还给陆离，“什么倭人军帐图，这简直就是扰乱军心，一派胡言，若不是看在你前些日子的苦劳上，俺现在便要了你的性命。”
他大声呵斥，让众人也听的一清二楚。
“该是李奎将军胡言乱语了什么吧。”陆离静静开口道。
即便躲在祖承训身后，李奎的脸色也呈现出一股子猪肝色的难堪，他磕磕碰碰不敢多言，深怕透露出了什么。
“李奎可是说你中了埋伏？”祖承训避重就轻道。
陆离看着李奎那张低沉的脸，道：“难怪李将军能全身而退，原来是早知道我等会中倭寇的埋伏。”
“你，你胡说，明明就是你冒险深入，扯到我身上作甚。”李奎赶忙解释，不想引起祖承训的误会。
“大人，这件事我等可以证明，明明就是这个李奎临阵脱逃，我们还没到平壤城下，他就已经屁股一拍，跑的没有人影了，这才躲过了伏击。”
身后赶来的夜不收等人，由王成带头，替陆离解释着。
这倒是更中了祖承训的下怀，他早有打算，要想压压陆离的势头，言辞犀利道：“由到你们说话了吗？你等是想作甚，要军中作乱吗？”
说罢，祖承训身旁的亲兵等人将他们夜不收团团围了起来。
但夜不收们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尽管他们面对的是辽东祖承训，但依旧提起了刀柄，予以回击，一时，一股硝烟气息，涌了上来。
陆离镇定许多，抬手意识弟兄们安静，祖承训的动作出乎他的意料，再多的争端也不是两三句话语能够解释的清楚的。
“大人可是还要进发平壤？”
平壤就在眼前，天大的胜利是垂手可得，他祖承训岂又不会动心？让其撤军回城，令其徒劳无功，这不是切断了他升官发财的捷径？
但陆离如此拼命一试，不为其他，也实在是不愿看着三千将士白白送死。
巡抚郝杰比朝廷先一步派出人马固然是好，但是派来一个祖承训就未必是件好事。
“这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祖承训更是冷漠，他从马上弯下腰，瞪着眼睛，粗鲁的将弯刀指着王成，“你就管好你自己帐下的这些小土匪，别让他们死在平壤就行了。”
在他看来，陆离帐下的亲兵，还没有资格跟他说话。
王成毕竟也是辽东出身，性子急躁，要不是陆离伸手将他拦住，怕也不得开口回敬祖承训家里人一句。
“祖大人，夜不收所提供的情报，难道也不可信吗？”
“我等皆是大明将士，此番哨探，本就是职责所在，深入敌营，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大人是觉得我们夜不收此次太轻松，太易如反掌，反而不可信了吗？”
“正统六年，朝廷为防止蒙古女真兴风作浪，筑起城墙的同时，也由锦衣卫操办了这只夜不收。”
“百年来，几代夜不收捍卫着大明疆土，奔波各地，就连皇帝陛下，也不会怀疑夜不收的忠诚与能力。”
“大明边疆上的战事，哪一场，没有夜不收的影子？”
“祖大人若是一意孤行，损失的，可是我们这三千条热血汉子的性命！”
祖承训顿时火光一现，显得急不可耐，原先看他陆离由巡抚郝杰罩着，懒得理会，没想到对方毫不领情，还想出口训斥自己，他一武夫出身，自论口才比不上陆离，但是却对这只军队有着绝对的领导权。
祖承训大喝一声：“把总陆离，侦察有误，损兵折将，又要误导军心，现将其留守后营，待我军得胜归来，在做处置。”
说罢，祖承训扬起马鞭，就要离去，“李奎，你就随军固守后部，我倒要看看，平壤这城，能不能打下。”
“是。”李奎面色一松，恭敬道。
“以卵击石，有何补益？”
陆离冷静的声音让祖承训不禁停下了手中的长鞭，他扭过头，将一张直板的面孔直对着陆离。
“等你混到了老子如今的地位，在跟老子谈对错吧”
祖承训胯下的马儿发出了一阵长鸣，轻快的马蹄将他整个人都飘然起来，与陆离的对话，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反而更让他坚持自己的判断。
平壤就在眼前，他能够感受到胜利带来的喜悦。
随着几人往后退去，陆离望着祖承训的背影，哀叹了口气。
骄兵必败。
尽管他为此做出了努力，插手了两方的交锋，但历史依旧在不断重演，所有的后来者，都不会从历史前人上，上得到任何教训。
要是自己能够作为此行的前锋便好了，那至少他，就有了驾驭这辆马车的能力，不像此刻，陆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的将士，消散在烟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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