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类人，至始至终，历朝历代，都不见得消散。
柳成龙见陆离并不反驳，大概是默认了下来，整个人身形一抖，竟哆嗦的拿不住碗筷，两行清泪随着他凹陷的眼眶流下。
“父母之国，安忍弃乎？”
他说话的声音很重，却没有影响这场宴会的旋律，即便他现在哭的死去活来，台上的祖承训与李昖两人，也不会正眼瞧他一分。
陆离看着柳成龙，叹了口气，国破家亡，有志之士才是最为痛心疾首的一类人，他轻声道:“大人放心，朝鲜还不见得亡国。”
柳成龙此时也只能相信陆离的话，他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回敬了陆离一杯烈酒，将一腔的苦楚便自个吞进嘴里。
“只愿大明军队首战告捷！”
过了好久，陆离这才幽幽开口道:“大人的心思是好的，但不见得朝鲜上下都跟柳大人想的一块吧。”
柳成龙眉头紧锁，他听的出陆离话中的意思，对于这种情形，他的确做不出太多改变，他虽名义上管理朝鲜大小事务，然而真正决定事情走向的，却在两党争执的赢家。
他此时也不太明白朝鲜内部到底被倭人瓜分的如何，思虑了再三，道“小兄弟以为如何？”
“那个李将军，是谁？”陆离道，他却是不认识这位李昖口中的“李将军”。
“他？“柳成龙顺着陆离的目光看去，落在了那个年轻武官的身上，道：”是朝鲜大将军李奎。”
“这么年轻的大将军。”陆离没有想到对方还是个大来头。
“嗯，无德无能，空占名头而已，让小兄弟见笑了。”柳成龙苦笑道，却并不打算解释。
陆离不知道其中曲折，但能从柳成龙的口中听到些苗头，两人对视无言，便不再开口。
这场宴会注定是少数人的狂欢，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对手到底有多强大的份上。
渐渐，时间开始推移。
等陆离起身，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便装作酒力不济，在众人的笑声中退下。
“叫上那个李奎。”陆离最后看了一眼酒宴上麻木的众人，这才转身离开。
九死一生的事情，他不想在尝试第二次，因为他没有再多的兄弟能陪他一起出生冒险。
回到大营，陆离便开始集结队伍人马，
“等明日祖大人酒醒，便去告知他，夜不收上马。”陆离说的是军中的暗号，即为“打探敌情”。
“是。”
陆离握紧了马鞭，却觉得四下的微风有些凉意，浑身打了个寒颤，原先派出去的探哨已经回来，聚集而成的一小股人马，正随着陆离在极短时间内决定的念头，赶往一个今后重要的战场。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够潜入平壤城，一举刺杀其中倭人长官，那不用等祖承训的三千铁骑而到，对方自然会不战而退。
倘若此计不成，要知道义州与平壤，也只不过两天路程，若是他们马儿在吃力点，往返不过三日。
祖承训赶到平壤之时，他们夜不收只要做好哨探工作，回撤通报前方的消息，或许能改变这场注定失败的结局。
但后者毕竟是把主动权又交到了别人手上，这不到万不得已，陆离也不想如此。
“出发。”
陆离坚而有力的声音随着马蹄的奔腾逐渐削薄，他眼神扫过这只黑夜的眼睛，坚定着自己的决定。
前世的他并没有成功的人生，他如世上所有的众生一般碌碌无为。
当他下定决心要参军入伍时，身旁不少人都在劝他考虑清楚，不要试图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更何况，战争并不是所谓的儿戏，不是说你想逃还能留下一条性命的，然而他没有后悔自己做下的任何一个决定。
但总有人要做一盏指路明灯，为他人照亮前进的路。
更何况是身处古代王朝，而在他背后所矗立的，是无数历代大能的人生智慧。
他应该比任何人更要活的有意义。
他不清楚自己的分量能影响多大的结局，但这是他自己所做下的决定，无关他人，也不后悔。
义州城内。
“你们陆把总呢？”
颇有醉意的柳成龙眼角打量向刚陪着陆离离开的一个兵丁。
“我们陆把总说是有要事去了。”
柳成龙昏沉的应了一声，嘴角念念有词，“有要事？。”
才回过神来，抬起脑袋，眼神发亮，看着那个兵丁，嘴上依旧嘀咕着，“有要事，有要事……”
忽而他显得轻松许多，紧绷的神色也放松下来。
兵丁一阵寒颤，暗骂一声，不在理会柳成龙，也下去喝酒庆宴起来。
“来，随我进杯酒祝于明朝皇帝陛下！”
堂上的李昖红光满面，整个摇晃的身子在身旁宦官的伺候下站了起来，将手中酒杯举过头顶。
“愿明朝皇帝陛下龙体安康！”
“安康！”
众人的声响盖过了弹奏的乐曲，话音刚落，便又嬉笑着畅饮起来。
这声不知是否感染到了柳成龙，他也举起杯，一口灌进烈酒，烧灼喉咙，麻痹了他的神经。
“愿大明王师平定平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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