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尖上凝簇着晨起时的露水，被微微颤抖的双手散落大地。
持矛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下巴上刚刚有绒毛聚集，头发简单的扎在脑后。
他的神情严肃，一道刀疤从左眉贯穿到嘴角，彰显出他老兵的身份。
“矛墙，向前！”他身为先锋官站在队伍最前端，一手将盾牌插入脚下，一手将短矛侧靠在盾牌上沿。
他知道，就凭这仓促建立的矛墙，根本无法挡下眼前蔓延过来的青色巨浪。
但他是先锋官，先锋官没有回头的道理。
“李宿首，我在你身后。”同乡的伴当用肩膀抵住了他的身体，重矛压在他肩膀上平伸向前。
普通的步卒只能通过这样的密集阵型来抵消骑兵强大的冲击，但哪怕是矛尖刺死了冲锋的骑兵，马匹的尸体一样会将前几排的人统统撞成肉泥。
李宿首预感到了他的死期将至，然而笑容却越发浓烈，他看到了对方甩脱亲兵的将领，正直勾勾的往他这边来。
那个人明显是个名门贵族，一身上好的盔甲，一匹刚刚冒出角茸的年幼龙马。
如果能斩首敌将，那他李宿首就算死在这里，也足以保他爹娘弟妹衣食无忧了。
李宿首做出了决定，他用矛杆击打着盾牌，向那个紫袍孤将挑衅，“雏毛匹夫！”
敌将看到了他，催着龙马，引领着身后的骑兵潮向他冲来。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他似乎疯了，贴身的衬衣中的汗水被骤然升高的体热蒸发，枪尖上的颤抖反而停了下来。
十丈……将军的铁面从额头降下，最后一波箭雨从头顶飞去。
五丈……上千战马踩踏地面时的奔雷声几乎让他的双耳失聪，连身后的狂吼都无法听清。
三丈……龙马的咆哮和枪尖的铁气扑向他，这时他才察觉到对方非人的杀意与怒火。
在即将接触对方时，李宿首踩着盾牌跃起，持矛扑向将军的身躯。
但是，他精心日夜打磨的短矛刺在对方的头盔上，不过留下一段火花与划痕而已。
将军手里的枪杆横扫，将他平空扫开，任其跌入乱马与沙尘中。
……
陈台研扫飞敌方的先锋官，拽起缰绳，直越过四五排的长矛兵，撞入混乱的阵中。
那些矛兵甚至忘记了涌来的青龙卫骑兵，瞪大了眼睛看着飞过头顶的陈台研。
负责护卫陈台研的亲兵们紧跟着撞入矛墙，但那些已经士气散乱的矛兵们连反应都没来得及，转眼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花。
城墙的垮塌往往都是从一点开始的，更多的骑兵从两翼赶上来，跟着撞上矛墙，冲入蔓延的战阵中。
骑兵阻断了玄周发誓永不停步的铁军，那些青色的大番以遮天蔽日的豪气不停的蚕食着混黄的江流。
……
孙不岳的战马早已被飞来的冷箭射死，此时他身处两军交锋的前列，依仗重剑与武技，维持着阵线。
他的亲兵也几次想要拽他回去本阵，却次次都被轻易的挣脱，只能跟随着他们效忠的人留在前线。
孙不岳后撤一步，向前挥剑，“箭来！”
远处城墙上的朱雀卫们整齐的松弦，准确的将宋军第一排的士兵射倒一片。
“向前！”士兵们遵循孙不岳的呼喊，填上了宋军的空位。
孙不岳看着远处正向山顶发起冲击的青龙卫骑兵，“顼麟，疯子。”
最前方的那人，就算他站在这里也能看清楚他枪尖的翻飞，那些敌人不断从山腰上滚落，在跌落的途中便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孙不岳深吸，又缓缓吐出，感受着从胸膛里带出来的血气。
他刚刚向前踏出一步，身后却传来一阵烈马嘶鸣，转眼间一匹匹高大骏马和鞍座上的白盔勇士们就将他略在原地。
“不岳！上马！”一阵狂风吹过，冲过身边的李钟山将孙不岳拽上了身后跟着的一匹空马。
坐在高马上的孙不岳终于看清了战局，那些宋军真正的精锐此时正在艰难的与青龙卫交换着锋线，眼前的这些牺牲品已经停下了蚕食的脚步，转而开始聚集防御，试图支撑到身后的青龙卫封锁被打破时。
“前进，前进，前进！”孙不岳挥舞着他的剑，“跟上四卫，夺回阳丘关！”
原本死水一样的关下败军，此时重新燃起了最后的火，嘶吼着撞向依然庞然大物的宋军守阵。
……
陈台研扫枪逼退冲上来的长矛兵，但转眼又有更多的人堆上来。
这是战争的主力，悍不畏死，燃烧生命，不知疲倦。
但终归是平凡人，难以抵挡身着重甲跨坐龙马的陈台研。
涌上来的矛林被陈台研另一只手里的利剑削断，它们的主人则早已被枪尖一一亲临，刺死在大地上。
那些尸首从山坡上滚落，哪怕是死后都无法成为阻拦陈台研的绊脚石。
“呼——”陈台研身边暂时净空，他扫了眼不远处迎风飘扬的龙耀黄旗，“重整队列！”
青龙卫的骑兵优势面对这陡峭的山腰几乎没有任何优势，而战马反而限制了骑兵们面对长矛的防御闪避。
就算如此，青龙卫在牺牲百人后依然冲到了这距离大营几十丈的距离上。
陈台研甚至能闻到沂山上的血与铁之水。
战马再次在他身后聚集，那麒麟咬枪的战旗高高飘扬在逐渐飘扬起的雨点中。
但诡异的烈阳却逐渐刺破了昏暗的天空，正披洒在陈台研的背上。
“起步。”剩下的路还算平缓，陈台研依然在冲击阵最前方，平举着他的红枪。
身后的骑兵跟着他，相互紧靠在一起，绑着缎带的长枪指向最后一道矛墙。
“冲锋！”少年驱动着龙马，甩脱身后的骑兵，向前撞去。
忽然狂风大作，大营高杆上的将旗被寒气冻住。
那些严阵以待的矛兵们也瞬间没了生机，化为呆滞的雕像在原地矗立。
“十三岭·雕狼军参上！”营帐的布帘被灰色的巨狼撞开，那些凶物低伏着身子，背上驮着翻穿毛皮衣的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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