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但洛华却没有安眠。
那些在日间积攒压力的人们，此时正聚集在马道大街上，在摊位与坊市中穿梭寻乐。
嘈杂声中三教九流挤成一锅，好像中秋节的腊八粥那样浑浊。
恰巧今夜的月分外圆，地面上的石子与坑洼分毫毕现。
陈台研伏在青黑色的屋顶瓦片上，他的脚下就是马道长街上的闹市。他抬抬头，看到一个个同样趴伏在屋顶上的身影，以及个个身上羽纹重甲的反光。
这些人围着的是一栋四层高的酒楼，打烊后为了防贼酒楼上的窗户都用木板给堵上了。
他扶了扶自己的头盔，手指隔着铁纱手套抚摸着凤翅盔的护耳翅边。
身边紧挨着的孙不岳瞥了眼身后的闹市，压低了声音，“还差最后一个，那个家伙马上就要输光了钱回岳楼了。”
“按照计划，城墙上的虎蹲弩已经调转完成，可以发起攻击。”另一边的李钟山戴着的头盔只露出干形的缝隙，除了他的鼻子和眼睛都包在了盔甲下。
两个人将陈台研夹在中间，各自拿着剑与弓。
脚下的闹市中，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挤出人流，拐进了空旷的巷子里。
院墙檐跟随他的前进探出一双双眼睛，无声的注视着他的后背逐渐变远。
陈台研从李钟山身上摸出一根短羽，就要起身时被两人牢牢按住，“放他进去，不要惊敌。”
后来李钟山回忆说，陈台研当时力气大的像个壮牛，等他们跃下墙头的时候才发现陈台研身下的瓦片都被他给发力震成了粉。
咣当，那个大门在众目睽睽下打开又关上，醉汉已经消失不见了。
李钟山在墙上半跪起身，手里弯弓搭弦向天射出一只响箭。
远处城门楼吹来一阵大风，岳楼下的院门被一根长枪一样的弩箭拆成碎屑四处飞射散落。
趴在墙头上的军士们也半跪起身子，搭弦齐射。
李钟山借着火把射出了第二只火箭，追着高空的箭雨飞去。
那些在最高处短暂滞空的箭矢，忽地被火箭烧成了漫天火星，坠向岳楼。
“箭术·大火雨！”
然而那些着了火的箭落在岳楼上，却并没有引起预想中的大火，栽在木柱上，又被弹开，跌向地面。
李钟山第二只响箭向天，大风再次涌来，这次准确的穿过了大门，在院中发出一声爆响，激起鼓荡的烟尘。
“城卫军，驱离长街！”孙不岳朝身后丢出根方方正正的木牌，上面画了个雀头，掉在火坑里。
原本围观着朱雀卫的人群中突兀分出一拨壮汉，打骂着人群散离。
第二波箭雨飞向空中，李钟山跟着射出了一只没有反光的无头箭。
箭雨这次成为了迁徙的鸟群，被头领率领着在空中打了个弯，冲着大开的岳楼门钻了进去。
“箭术·走兽归龙！”
孙不岳这次没按住陈台研，他也被卷带着跳下了城墙，“玄武卫，强攻！强攻！”
附近那些紧闭的院子大门被撞开，一个个举盾持锤的壮汉蜂拥而出。
第三声响箭，虎蹲弩将岳楼二层给扎了个窟窿。
里面哪还是些酒肆小二，全都些软甲傍身的战士，那些刀剑幽幽铮然。
“看好台研，不要让他陷阵！”李钟山踩着墙沿弯腰向前，躲过根根飞来的银针暗箭。
孙不岳点了点头，将剑一挥，那些玄武卫的重甲士将陈台研严丝合缝的围住，盾牌组成了龟壳，“你们看好少将军，其他人随我架梯去二楼。”
在他话音刚落，梯子刚刚搭上二楼大洞的边沿时，一道青影带着风从他身边闪了过去。
那影子手中隐约间握着一柄长枪。
孙不岳追着影子踩上了长梯，“台研！切勿陷阵！”
两人的身法太快了，快到只有李钟山的弓箭能抢先一步，将那些门口的剑锋长矛都给放倒，好让两人在二楼有并肩落步的空间。
剩下的战斗几乎是屠杀，陈台研握着长枪在狭窄的岳楼里横冲直撞，只有孙不岳勉强能护其周身，李钟山只能端弓空望着密不透风的三四楼空叹。
这是他身为太子离战场的最近距离，再前踏一步，那些朱雀卫会不惜打断他的手脚也要将其扭回皇宫。
……
等到天亮时，岳楼的木梯上黑色浓稠的血像瀑布一样流入大街，被蒙面的人泼水擦洗干净。
朱雀卫与玄武卫的尸首被抬起送离，碎裂的瓦片与烧灼的院墙被彻底拆毁不见。
这里好像没有发生过战斗，仅仅是发生了一场人为的火灾，附近的士兵在救火时不幸有了牺牲。
孙不岳与李钟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打扫现场，沉默中酝酿出惊人的气势。
“没想到，铁面不动座的儿子居然这么生猛。”孙不岳拿着酒壶，往嘴里咕咚咕咚的灌着烈酒，“我爹说陈钰当年这么大时也不过是长枪挑翻了御龙骑的边统，一个人扛着整一队龙马骑兵一直等到援军抵达。”
“台研比起他爹还不要命，这可是近身无二的御龙骑鬼兵队，就这么让他一个人给杀了个干净。”李钟山看向不远处，一件被黑血浇头的锦衣正在燃烧。
……
最终这些刺客完全的从洛华消失了，厢军、城卫兵、还有那些捕快们不再日夜不歇的巡逻，洛华再次回到了他原本富饶祥和的状态。
这是孙不岳、李钟山、陈台研的第一次并肩作战，除了陈台研外其他两人每次回忆起这场战斗时都表达了极大的不满，原本谨慎低调的围剿计划被惊世之枪搅乱，险些将洛华被刺客侵袭的消息败露出去。
……
“台研，秋天快到了，燕宋已经收了兵，你爷爷也快要班师回朝了。”李钟山与陈台研已经穿上了薄薄的袍子，坐在池塘竹林前喝着热茶，“比武也只剩下了半月。”
陈台研手里拿着磨石，专注的戗着枪头，“哦。”
“对了，洛华九月九，百花齐落，游街盛事。”李钟山拎起暖炉上的茶壶，“到时候我和姐姐，还有父皇母后要盛装游街，你记得去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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