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凌晨，天刚蒙蒙亮，天空尚为深蓝色，周围吹着凉风。
程青枫还睡得糊涂就被青河叫了起来，来到凤凰岭的一处山巅。
“我要走了，送我一程吧。”青颜朝青河这边说道，羽衣和发丝在风中飞舞，眸子在昏暗的天色下闪闪发亮。
程青枫趴在青河的肩膀上，一只手抱着青河的脖子，揉了揉因没睡够仍十分沉重的眼皮，恍惚间有一种错觉，好像青颜这句话不是对青河说的，而是对自己说的一样。
程青枫回头，身穿赤红色羽衣的赤枫，这个躯壳曾经的主人默默站在后方，无论是青颜还是青河都看不到他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经常在程青枫身边出现，唯有程青枫能看到的身影越来越浅淡，出现次数越来越少，出现时也从来没有说过话，只默默看着。
多次尝试沟通失败后，程青枫便不再留意这道虚影。
程青枫感觉到青河喉结动了动，回答低沉得像从气管里吹出的呼啸风声。
“好。”青河托了托背上的程青枫，答道。
不是说青颜是去昆仑吗，为什么这气氛搞的却跟生离死别一样。
程青枫歪头去看青河脸，与平时一样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但是呼吸却凝滞如同卡顿的机器。
当时盟约定下的时候挺轻描淡写的，现在看来可能没有程青枫感觉到的的那么简单。
程青枫躺在化为原形的青河背上，于大荒上空的流云中穿行，向西方的炎漠飞去，前方是同样化为原形的青颜。
几人离开的凤凰岭方向恰临日出，日出前的长夜总是漫长，至红日将出时，却可谓说时迟那时快。
从靠近地平线的云层第一缕赤色出现，红霞氤氲，赤红的圆球露出一点眉目，到一枚黄澄澄的火球腾空而起，不过顷刻，用分钟来算也仅两三分钟。
朱丹一线割天而裂，红鲤跃海，转瞬之间化为金龙。
青颜与青河飞在风中，灵活好似鱼游水中，只在刚飞起时拍了几下翅膀，之后便一直在风中滑翔。
炎漠边缘，黄沙与山丘交界之地，一座破旧的小道观静缀其间，房顶丛生的杂草在风中摇动。
一名瘦巴巴佝偻着腰的小老头儿在道观后院给打理由一圈栅栏围成的菜园，身边一名十来岁的少年，两人身上的青灰色道袍与道观同样破旧，有很多缝补的痕迹。
老道士忽然起身抬头望向天空，眯着眼看向东方，日光辉映的极高处出现了两粒小黑点，看着像是两只飞鸟，但是没有飞鸟可以飞得那般高。
“一念，你现在去把治腿草药给村里李老头送过去吧。”
正给菜园里的菜捉虫的少年惊讶地抬头，露出一张平凡普通的脸庞，唯有一双眼睛清亮透彻，使得普通的长相增色不少。
陈一念挠挠头，疑惑道：“之前不是下午才送过去的吗？”
“今日下午咱们上山采药，可能会回来晚些，先送过去以防到时候误了时辰。”
陈一念点点头，去取了草药往道观附近的村庄赶去，半路忽觉有大片阴影从天空掠过，抬头时却只见浮云缓行。
青颜和青河从高空俯冲而下，化作两道流光落入道观院中，两人皆俊美不似凡人，落地显现身形时，光彩流溢，宛若降世的神灵。
看清两人面目，老道士松了一口气，拱手施了一礼。
“原来是青鸾族的两位地上神仙，不知二位来此所为何事？”
程青枫从青河身后探出头来，暗暗观察，这老道士身上灵力低微，仅比凡人强上些许，与青颜还有青河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地上神仙不过是人族自封的称谓罢了，莫要用来称呼我等。玉龙真人，我与朱厌即将离开大荒，归期未知，你在这里守了朱厌这么多年，我看你寿数将尽，应该等不到他回来了，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朱厌吗？”
与看起来温婉可人的外表不同，青颜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未做多余的寒暄，直接说明来意。
“离开大荒？！你们要去哪里？”
玉龙真人惊道，按照万年前妖族与人族的约定，北陆、南陆及中州都被划为人族的地域，妖族不可轻易踏足，似青颜朱厌这等妖族强者更是如此。
而西陆昆仑与大荒之间有弱水相隔，既是鸿沟，也是天堑，无人可渡，青颜与朱厌能去哪里？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你有话要带吗？你如果没有话说我就走了。”青颜什么也没有解释，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玉龙真人沉默了许久，青颜也不做催促，周围十分安静，仅有轻微的风声。
过了半晌，玉龙真人终于说话，提出了一个在程青枫听来并不过分的要求，“我想和他见一面。”
谁知青颜听见玉龙真人的话后却露出了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
“他不会见你的。朱厌向来一条路走到黑，当年你带他离开大荒，去往北陆，谁的劝也不听，哪怕最后你与齐云宗设计陷害，他当时依旧选择相信你。如今你在此处守了几百年，他都没出来见你，你应该有所觉悟才对。”
玉龙真人低头默然不语，什么反驳的话也没说，眸光黯淡，干瘦的躯壳愈发佝偻，给程青枫的感觉如同风中的残烛。
“你的话我会原样带给他，如果他没有来，就是不想见你。”
“多谢。”
玉龙真人见几人就要离开，叫住青河。
“青河长老请等一下，我有一事相托。”
青河一挑眉毛，静等下文。
“我知道青河长老与天一宗有些交情，可不可以在我死后，将陈一念那孩子送去天一宗，在他遇见危难时帮他一把。”
“玉龙真人你身上因果牵扯甚多，陈一念身上有你的传承必然会接下你的因果，玉龙真人所托说来轻巧，可要办起来不是一件易事。”
“我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把老骨头还算有些价值。”
听着青河和玉龙真人的对话，程青枫觉得两人跟对暗号似的，这就是修行者之间的交流吗？什么传承因果骨头……听着很厉害的样子。
程青枫刚觉醒记忆没多久，对这个世界的所知甚少，修行也全凭本能，听着几人说话，感觉自己跟傻子一样，决定回去一定好好补补。
年轻深邃的眼眸与衰老浑浊的眼眸对视。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那么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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