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了?”
“三更天了,陛下。”
“朕出去走走。”
“陛下……”
“不远,就在南边的群芳亭。”
“是。”
周云看着扶床坐起的皇帝,眼中满溢担忧的情绪,皇帝太瘦了。
瘦的仿若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自去年正月年将军殁,陛下再没有提起过年将军的名字,刻意避过有关年将军的事情,唯有几次不得不提起,陛下整天没心思用膳。
殷赐尧随便找了件大氅披上,站起身。
周云拦了一拦:“陛下,外面在下雪,多穿点吧。”
殷赐尧瞥了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中如沙的细雪,寒冬腊月,正是——
正是年梓耀出发去南线战场的季节。
他指尖微颤:“不了,朕不冷。”他拽了拽大氅的领子,怀中猝不及防被塞进了一个小暖炉。
周云说:“拿着吧陛下,怎么能不冷呢。”
是啊,这天气,怎么能不冷呢。
殷赐尧心尖一抽一抽的疼,他抱着暖炉朝殿外走去。
年梓耀独自在阿祖山上,一定很冷吧。
群芳亭中一片凋败的景象,细雪飘飘洒洒,偶尔有飞来亭下避雪的麻雀,挺着毛绒绒胖乎乎的肚子,一跳一跳的,顽皮可爱。
殷赐尧从三更天坐到鸡鸣,天际微亮,他定定的看向庭院里的枯枝,不知道在想什么。
距离正月越来越近,他的话越来越少了。
到最后,早朝也不想上,政务全数交给殷月,干脆给殷月一个月照夫人的名头,让她能光明正大的垂帘听政。
他记得正月三十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分一毫都刻在他灵魂中,猛然想起,疼痛从骨头缝中钻出来,像无法逃离的魔咒。
承平二十二年,正月三十。
这一天很冷,寒风裹着鹅毛大雪,呼呼啦啦地掩埋了万京城。
太常寺的卜算念叨着瑞雪兆丰年。
但殷赐尧从这样大的雪中察觉出了一丝儿古怪的味道,是一种对非常非常坏的事情的预感。他的指尖在腰间青翠的龙佩上摩挲,问:“南线战场可有消息?”
大殿中突然安静下来,三省宰相均低头不语,兵部尚书壮着胆子说:“听说,阿祖山大捷。”
“哦?”殷赐尧心中安定了些,“这难道不是好事?你们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于涵奉回头瞪了一眼王尚书,拱手说:“是,是好事。”
“陛下。”薛河打断于涵奉的话,仍然低着头,不看帝王的脸色,“年将军殁了。”
殷赐尧怪异的盯着薛河,像是刚刚根本没听懂薛河说的话。
薛河一口气把刚刚拿到手里尚且热乎的信息说出来:“年将军和纪将军两人深入阿祖山,一举烧毁阿祖山军营,纪将军回来了,年将军……”
“啪!”
茶杯砸在薛河脚下的青石地砖上,碎成渣滓,可见皇帝的使得劲儿有多大。
薛河顿时噤声,不敢再往下说,免得被一时失去理智的皇帝拖出去斩了。
殷赐尧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朝堂中的所有人,群臣慌张地低下头,胆子小的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被皇帝记恨上。
“陛、陛下。”
薛河硬着头皮开口,谁让他跟着殷赐尧时间最长,就连来报信的士兵都是直接把包裹塞给他,让他上交给皇帝。
毕竟除了他,没人敢接。
“说。”殷赐尧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看向薛河。
薛河抖着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块翡翠虎佩:“年将军……前,说要交给您的。”他咽下【生前】两个字,
皇帝忽然站起身,走下来,亲自接了,转身朝政务殿外走去:“退朝。”
薛河舒了一口气,背后冷汗津津,差点栽倒在地。
于涵奉扶了他一把,后怕地说:“薛大人,谢谢您救了我。”
薛河抬手抹掉额角的汗液:“要命了,真是要命了。”
直到走出政务殿,被冷风迎面吹了个透凉,殷赐尧才感觉到些微的真实,以及彻头彻尾的寒意。
谁殁了?
年梓耀呢?
他捏着信封,低头看,【远安亲启】。
“陛下。”周云递过来一绢白帕。
殷赐尧不明所以地看向周云,眼睛有些模糊,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在袖子上。
“擦擦吧。”殷月的声音响在他耳畔,一只纤长素白的手拿起帕子,替殷赐尧擦去泪水。
然而水珠源源不断的,仿佛两眼不服输的泉水。
“皇兄。”殷月走近他,将他拢进怀里,轻轻地拍他的背,“去我那,我们一起看信,好不好?”
殷赐尧任她抱着,泪水打湿了女子瘦弱的肩膀,他的声音灰蒙蒙的:“好。”
殷月牵着殷赐尧走进偏僻的小院,让他坐在椅子上,为他泡了一杯热茶:“喝一点,暖暖身子。”
殷赐尧没接茶杯,也不拆开信,怔怔地看向窗外的雪。
殷月没有说点别的引起他的注意,陪他安静地坐着看雪。
或许坐了一个时辰,殷赐尧转过头,指尖捏着信封,【远安亲启】,他看向殷月,声音低微:“皇妹,你来打开吧。”
“不。”殷月说,她清凌凌的眸子看穿了殷赐尧的灵魂,“面对它。”
“我……”殷赐尧放下信封,“我不想打开。”
“皇兄,你觉得,年将军为什么给你写这封信?”殷月问。
“我不知道。”殷赐尧将虎佩捏在手心,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他转而说起别的,“他出发去南线战场那一天,我没有去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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