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郭义谦占了主卧，他便想把彭光辉弄走好了，反正这对翁婿也没什么旧好叙。
“不用了。”彭光辉看着女儿，“小花出国之前，我都呆这里，等她走了，我就叫人接我去高州。”
“你真不跟我去新加坡？”
彭光辉摇摇头，刚才在院子里，司芃大部分人的怒火都朝郭义谦发泄了。能发泄，说明还有弥补的可能。毕竟郭义谦只是个外公，没有养育责任，也未曾亲自对司芃施加过伤害。他对父女关系的修复已不报希望，也不想给司芃这种压力。
“那你住哪间房？”
彭光辉指指走廊对面：“我住你的房间，你们去酒店。”
“那好吧。”凌彦齐拉着司芃进主卧，“爷爷。”
郭义谦回头来望，灯光下看到司芃哭过后泛红的脸颊，眼神一暗：“不是叫你们走了吗？”
“跟你上来打声招呼。”凌彦齐推司芃一把，“我已经帮你劝好她了。”他瞄一眼司芃紧闭的嘴唇，“嘴犟可能是遗传吧。”
“遗传个鬼。”司芃呛声，“阿婆的墓碑由我来刻，你跟她离婚了，……”
“她的墓碑谁来刻都行，你不要一天到晚都想着这些事。”郭义谦语气严厉，“成天想着骨灰、墓碑，人怎么可能不丧气。我八十八了，都还想着明早起来，这只手会不会更灵活一点。你才多大，两眼不朝前方看，你对得起你阿婆和妈妈吗？”
司芃低下头，她的话都说完了，不想再说话。
郭义谦长叹一声：“好了，我没养过你一天，没有资格在这里多教训你。”他挥挥手，凝视窗外，“去吧。”
这栋小楼盖好已有三十余年，在月月焕新的S市，太久太旧了。环视这屋子的每一处，他都找得到当年的回忆。他的人生已没有太多的期许，停留在这些记忆中，反而像是补了缺憾。但年轻人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
凌彦齐洗完澡出来，司芃仍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那里依稀还有的两盏灯光的位置，便是小楼。一盏在院门前，一盏在院落里。
他把头发擦干：“我已经和拆迁公司打过招呼，这一个星期不会在这边动工，吵不到他们。”
司芃转身，躺到大床上：“你妈跟我说过小楼不拆了。”
“哦，也好，以后回国你还可以过来住住。”
“住小楼？你还说我没有妻子的觉悟，你就有丈夫的觉悟了？这婚结得真离奇，我连你家的门朝哪边开的都不知道。”
“好，明天就带你回家。”凌彦齐爬上床来，挨着司芃，“只要你不介意我结过一次婚，我也想真真正正地为你办一次。”
“会不会很折腾？”
凌彦齐摇头。
“我不喜欢人很多的婚礼。”
“有点难。我妈说新加坡那边让你和你外公来定，S市这边，婚礼还是五月份。”
按说应该要高兴，卢思薇接纳她了。可司芃心底有怪异的慌张感，前面有太多事等着她去做，她担心会手忙脚乱，会配不上他人的期许。
杂乱无章地想着想着，又想到小楼来，她想，还是要做个决断。
“我看过那份文件，你留在咖啡店那份。规划图纸上，这一片是间很大的购物中心，如果小楼不拆，凹进去一块，环形的商厦设计就很难看，肯定得推翻重做，那就意味着，前期你们所有的投入，时间、金钱、人力全部作废。时间上也不一定赶得及。”
“我妈既然答应留给你，就不需要你考虑这些。”
“可她已经为了我入股曼达。”
凌彦齐已知道她的决定：“要真拆了，就没法盖回来了。要不再想想？”
“盖不回来就盖不回来。老头子有句话说对了，我不应该一味停留在过去，我应该向前看。但是我这个人吧，惰性太强，我怕在新加坡，还是你家里呆得不高兴，什么努力都不想做，就想跑回来。”
她的转变好快，凌彦齐覆在她身上，亲吻她的伤痕：“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好开心。司芃，一切都过去了。”
十天后，阔别五年的护照重新拿到手上，司芃凌彦齐带着卢奶奶搭乘郭义谦的私人飞机，飞回新加坡。陈雨菲要念完这个学期，放寒假才接过来。小花要报宠物入境的手续，需要隔离。
司芃第一次光临这间山顶大宅，一下车便看到大坪停了七八辆豪车。走过门厅，就是那个25米长的标准泳池。阳光照耀下，光滑熨帖得就像蔚蓝色的镜面，和头顶的蓝天互为映衬。
一个清亮的男中音从泳池尽头的楼梯处响起：“哟，回来了。”很快，那边走下来两男一女，都是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人。
凌彦齐凑到司芃耳边说：“高的是你大表哥柏宥，矮点的是你小舅兆文，女孩子是你四姨女儿，叫什么，……，忘了。”
司芃白他一眼，冷冷说道：“这里的人，就算你都认识，也没什么好嘚瑟的。别忘了你是怎么认识的。”
“爹地。”郭兆文过来推郭义谦轮椅，“出去这么多天，累不累啊？”
看到聪明乖巧的小儿子，郭义谦还是很开心的：“哪天回来的？”
“昨天，回来陪你和妈咪过圣诞。”
“好啊。就你们几个？坪前停那么多车，人都哪儿去了，过年都没这样抢着来看我的。”话音刚落，另外两男两女出现在并排的第二幢楼宇里，都是嬉嬉笑笑的年轻人。
郭柏宥笑道：“大家都要回来过节，所以爹地妈咪打算把正式的欢迎派对放在后天（23号），那时回来的人最全的，又不影响大家平安夜的安排。只不过我们几个，从没见过这位妹妹，提前来看看。”
郭义谦朝司芃招手：“过来，这是你那个最混账的哥哥，柏宥。”
“最字？我双手奉送给嘉卉表妹。”郭柏宥笑嘻嘻伸手，司芃握着他手，“我是司芃。”
“司芃？不改名吗？”郭柏宥朝四周靠拢的弟弟妹妹耸耸肩，“好厉害。”
他瞥到站一边和工人说话的卢奶奶，脸上的浮夸变成真实的欢喜：“琼姐。”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搂着瘦削的卢奶奶。
“你回来了？是回来看看，还是常住？”
“我跟着小芃回来的。”
“小芃？”郭柏宥往后瞄一眼那个连张笑脸都装不出来的女人，回头就和卢奶奶撒娇，“琼姐，你偏心彦齐就算了，你还偏心这个。”
司芃不肯住在郭宅，郭柏宥送他们去巴德申山。卢奶奶也不愿意打扰两个正在浓情蜜意中的年轻人，非要搬去武吉知马的公寓独自住。凌彦齐和司芃也不勉强，让人送她过去。
晚上，两人猫在床上翻看郭兰因的老照片。上次陈洁要徐瑞德找出来的相册，她根本就没拿走，全丢在这边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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