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村刹那间感觉很狼狈，本来想随意聊聊天，结果却不小心踩到了雷。他正在苦恼该说些什么来补救，莉尔轻声说：“他们为什么要赋予我说话的能力呢？如果把我做得和泥栖生物一样，只会遵守命令，重复同样的工作，不是也挺好的吗？”
“一定是因为他们想给你布置更复杂的工作啊。”
“就因为我会说话，结果人们都讨厌我，怕我威胁到人类社会……如果我不会说话就好了。”
“但是，能和你说话，我很开心啊。”
“真的吗……”
“你也说过这样很开心吧。”
莉尔默默喝完茶，说了句“我先走了”，接着站起身来。
三村问她：“你想第一个驾驶燕鸥吗？”
“不想，”莉尔垂下了双眼，“我已经放弃了。”
“嗯？”
“您也明白吧，我是‘部件’，不可能成为‘人类’。让一翔第一个飞，大家都会高兴的。”
“如果你能接受，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
“是的。”
“是吗，那可真有点遗憾。”
“辜负了您的期待，我很抱歉。”
“我很想看到你第一个驾驶燕鸥飞翔的样子。”
“真的吗？”
“真的。”
莉尔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三村先生能这样说，我就很满足了。”
燕鸥计划实施的当天，研究塔打开的屋顶上空，灰色的云像要融化般低垂下来。
最终还是决定由一翔担任初次飞行的飞行员。他穿着新衣服，接受大家的祝福，又从女友手中接过代表祝福的头盔，害羞地笑起来。
三村和莉尔在人群后面看着这幅景象，与周围的人一起鼓掌，认真听着一翔的发言。
就在即将出发的时候，一名工作人员冲上了楼梯。他的叫声在全楼层的人之间传开：“冥海里的泥栖生物爬上来了！数量极多！”
福永厂长问：“我们不是把卵全部烧光了吗？幼体从哪里来的？”
“不，不是刚孵化的幼体，爬上来的是终龄幼虫和成体。不光是我们这座塔，附近的塔上都有。”
三村和其他人一起冲到窗户旁边。看到冥海的景象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场景让人难以置信。
从窗口向外看去，所有的塔和钢柱上都布满了泥蝇的终龄幼虫和泥鯱蟹的幼年成体，还有舞动着危险钳子的甲壳类生物和蠕动着肥大身体的白色幼虫。巨大的泥蛇扭动着身体，镰刀形的脖子从水面上扬起，不断向塔逼近。泥鳗不能离开水生活，只能在海面附近疯狂翻滚，银色的鳞片在泥浆的浪潮中闪闪发光。无数软体动物蠕动着越过前面的同类，不停向塔上攀登。那幅景象宛如冥海在逆流一般。由于高塔和钢柱上都涂有驱逐剂，泥栖生物发出痛苦的鸣叫，但它们依然忍受着痛苦，不断向上攀爬，仿佛要吞没一切似的。
“冥海观测员发来了可怕的数据，”一名工作人员颤抖着报告，“冥海的化学物质数值从今天早上开始快速攀升，可能是地下的工厂发生了事故，无法控制废弃物的排泄量。泥栖生物忍受不了泥中的毒素浓度，所以纷纷逃离冥海。”
“也就是说，所有泥栖生物都在向塔上攀爬？”
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噪声，从窗户下面逐渐逼近。黑色泥海中的所有动物都爬了上来。人们离开窗户，从楼里的架子上取下助燃剂和武器，拔开瓶塞，填充弹药。一翔的女友也和大家一样拿起武器。准备完成后，厂长一声令下，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地冲下了楼梯。
三村拿了一把长枪，把火焰发射器扛在肩上。一翔跑过来对他说：“三村先生，我也要下去。”
“不行，你去保护燕鸥。”
“不。我不去，让莉尔驾驶燕鸥吧。”
“被选中进行初次飞行的人是你。”
“我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在这种紧急时刻，怎么能自己逃走？”
“别说傻话！你必须驾驶燕鸥飞走，不能让飞机被泥栖生物吃掉。”
“莉尔比我飞得更好，她更能适应长时间飞行。”一翔转向莉尔说，“我之前在食堂说过，第一个驾驶燕鸥的不应该是我，应该是你。你快把燕鸥驾驶到安全的地方去！”
三村大吃一惊。那个星期天——他看见两人在食堂，以为一翔想要第一个驾驶燕鸥，导致两个人发生冲突。但实际上那时候一翔是想要让莉尔进行首次飞行，而莉尔担心旁人的想法，不肯答应。估计一翔是在劝解她，让她不要在意旁人的想法，去驾驶燕鸥。
“我也要留下来！”莉尔也出人意料地大喊起来，“我要和大家一起战斗。把泥栖生物挡在这里！”
“不行！”一翔大喝一声，“你要飞到天上去，保护飞机。”
“但是——”
三村插进两人的对话中：“莉尔，那架飞机的燃料足够飞两天，动用备用燃料还能再多飞半天。在天上可以清楚看到滑轮之地的整体情况，如果我们顺利击退了泥栖生物，我希望你再回到这里来。不过，如果你看到这里很危险，就按照原计划，去探索别的土地。一直向西飞，你会抵达滑轮之地的边缘。那是钢柱和碳绳所能到达的最远处。那里有很多废弃的高塔，里面为这次计划准备了备用燃料。只要那里没有泥栖生物，你应该很容易补充燃料。如果它们来打扰，你就用音响和闪光弹驱赶它们。地图上标记了准确的位置。”
“三村先生，我——”
“飞吧，不要管我们了。不过如果你能够再次回来，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眼睛的颜色。我很想知道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莉尔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她抬手想摘掉墨镜，但三村拦住了她。“不，不是现在。这是让我们再次相见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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