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粗手粗脚,不大懂得收拾好衣裳,”林纵笑道,“臣只能失礼了。”
她说得甚是不以为意,林绶脸上却愈觉难看,他收了收怒色,抚慰道:“这些个人不晓事,怠慢了你,日后若还有这等事,便直接禀我处置。”
“臣胆大妄为,惹得皇伯父生气,自愧还来不及,怎么敢怪责旁人?”
“说到胆大妄为,”林绶目光落在林纵脸上,“当初凉州那一仗,你怎么就打了?”
“当初凉州来人日日赖在臣府里哭闹,臣府里的先生又在臣耳边呱噪,臣实在不得清静,一时脾气上来,便答应了。”
少女脸上染上几分怨色,把灵秀的眉目衬得更加柔婉,林绶不由得暗自失笑,面上却一丝不漏,依旧细细审视林纵:“这么说,嘉州大动干戈,原来只是为了讨个清静?”
“是。殿下不知道,”林纵眉目间满是不平,“臣本不欲管那些闲事,寇安国那厮甚是无礼,竟说臣是妇人之仁——”
仿佛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林绶轻舒了口气。“纵儿,父皇听说你擅开藩库,本来想要召你入京问一问,你怎么就把楚王府给烧了?”
“臣自知莽撞,”林纵朗朗道,“但刘存与我宿怨甚深,与其让他借查抄之名罗织诬陷,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胡说,就是刘存有心构陷,朝廷也能还你个清白,怎么就走了那一步?”
“不烧,”林纵睁大眼睛强辩,“让那刘胖子把府里内外摸个遍,也不能住人了。”
“胡闹!”林绶哭笑不得,“你烧了府邸,虽说算不上什么大罪过,可是闹得天下皆知,朝廷怎么好轻轻发落?”
“可臣受刘存的气——”林纵跪倒请罪,却犹自不服气地嘟囔。
“起来!”林绶含笑斥道,“还是那么个任性脾气,你以为这是和当街打柳倾斛一样的事,打了就算了么?若不是看在王叔面上,就该罚你面壁十年,磨磨性子再出去。”
林纵唯唯起身,李云和见李詹等人早已退出院外,便提醒道:“殿下——”
“不过你说的也有你的道理,”林绶口风一转,“寇安国此人跋扈之极,不可再让他掌兵,但他总算有份开疆扩土的功劳,可惜失了云甫关,算不得全功,不然凭此便可让他回京养老了。”
“陈朝皇帝病笃,太子侍疾不谨,已被贬为平王,流放飞云关,”秦章笑道,“ 他们内里争斗不休,必定人心不稳,正是出兵的大好时机。只是寇安国如此跋扈,也得教训——以臣之见,这么一份白捡的大功劳,全给他也太过便宜,不如让些给楚王殿下。”
“说得是,”林绶欣然点头,“纵儿,你要不要?”
“臣素不知兵,又在这里,哪里领得了这样的功劳?”
“不妨事,庙堂帷幄之功和行军打仗是一样的,”林绶温言道,“你上一道向朝廷奏请凉州出兵的折子,日后功成,一样分得功劳,有了这个名目,我也好放你出来,如何?”
林纵猛然一怔,容色一正,却不应承:“殿下,臣在嘉州,却听说陈人飞云关新换守将甚是勇悍狡诈,贸然进兵恐怕不妥,是不是,先问问寇安国等人再行决断?”
“寇安国的意思明白的很,”林绶冷冷盯住林纵,“听说他正想撤兵回防楚京呢!”
林纵大惊失色,立时连连叩首请罪。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林绶道,“你也是不知兵,所以胆小了些。你的掌案幕僚不在这里,让秦章起草,掌灯前把折子递上来罢。”
他言毕即带着李云和拂袖而去。林纵又跪了一刻,暗自叹了口气,含笑起身让道:“秦大人,请入内说话。”说着便随手把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殿下在这里不知道,寇安国近来甚是张狂扰民,”秦章瞟了一眼玉色,不由得微微一笑,“若是攻下飞云关,凉州民心也就彻底定了。”
“大人高见。”林纵敷衍了他几句,请秦章上座起草文书。
内阁文体素有章法,秦章顷刻之间便已草就,呈给林纵看。林纵细细读了一遍,只觉书法甚是秀丽工整,语气却谄媚不堪,加之紧要处亦甚含糊,显是不识兵事,心中实在不以为然,便微微一哂:“大人好笔法。”
“殿下,呵呵,殿下过奖。”秦章深知自己有些上不得台面,只是厚着脸皮拿林绶来敷衍,“太子爷还在宫里等着,殿下是不是——”
林纵微微一笑,提笔将奏折抄了一遍,加以随身印鉴。秦章将奏折和底稿对了一遍,便兴冲冲告辞回宫。
他方出门,李詹便领着几个伶俐宫女进来,重新打扫房舍,又向林纵请罪。林纵漫不经心应了几句,忽见一个宫女腰上环佩极是眼熟,正是楚王府旧物,不由得暗自留神。
这宫女相貌举止甚是寻常,并不起眼。林纵留她守夜,她便守着火盆,一声不响。
林纵耐了半夜,终于再耐不住心中焦灼,翻身坐起:“过来续茶!”
宫女依言走近续了茶,见林纵盯着她看,忽的伸手蘸着茶水,在几上写了个“七”字,又微微摇了摇头。
林纵点点头,亦在案上写道:“兹事体大,不得不用你们:告诉李顺寇安国,若按朝廷调度,凉州出兵仓促,必要损兵折将,”她蹙着眉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且不必顾我,放手自为!”
林纵近来抄经,书法无心插柳进步了不少,这九个字写在案边,一笔瘦金体锋芒毕露,铮铮然若金戈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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